少量的粘稠液体溅在她的脸和指腹上,很冷。
恺撒几乎是立刻单手翻出窗台查看。齐乐问掉下来的是什么,恺撒站起来,仰头看向顶楼,下颌的轮廓锋利如刀。
“一具被洞穿心脏的尸体,应该已经死了很久了,我们的目标应该就在楼上,我听见了,有东西在往下走。”恺撒面色凝重地说,他冰冷的目光扫过齐乐怀里的孩子,“你先把她送出去。”
“我很快回来,你注意安全!”齐乐几次欲言又止,最终点头。
“等一下——”恺撒忽然按住齐乐的肩。
齐乐赶紧回头等待他的下文,恺撒伸手,很快地在她的眼睑底下抹了一下,揩掉了那抹未干的血痕。她懵了几秒钟,但来不及想什么,用比中考跑五十还快的速度冲出医院直奔桑科的家。
恺撒一边用手帕抹去指尖肮脏的血,一边走至走廊尽头的楼梯下,一汪冷冽的月光淌在中空区域。他很少仰望什么,抬头往上看,楼梯如同蜿蜒向上的巨龙,大理石台阶向上延伸,每一节都挣扎着投下扭曲盘旋的阴影,如同一只漆黑的漩涡。
他往上走去。
深夜十点。齐乐气喘吁吁,女孩儿从后环着她的脖子,对桑科家的门咿咿呀呀地叫,小小的身体在发着抖。齐乐不知道她在害怕什么,腾出一只手想要敲门,但桑科家的门没有关。
一种莫名的焦躁在心中滋生。齐乐深吸一口气,把手电筒咬在口中,推开门往里走。屋里空无一人,地上乱糟糟地摆着土豆泥和炸鸡,几只飞虫在上面盘旋,底下垫几本书充当餐桌。
齐乐感到掌心渗出些微的汗,她强忍不安,把女孩儿放下地,用土耳其语很慢地问她,“这里,是你的家么?”
女孩儿也许听懂了“家”这个单词,惊恐地摇头。她把手摊开,给齐乐看手心里那颗被吮得黏糊糊的太妃糖,另一只手急切地指向一个方向,口齿模糊地说着什么,神情怯生生的。
Eve gitmek。齐乐在她重复的话语中捕捉到这个短语。
回家。她想要回家么?
齐乐说,“Eve gitmek?”
女孩儿用力点头,用力拉住她的衣角往外走,似乎一秒钟也不乐意在此多待。齐乐重新把她背起来,打定主意要把这孩子送去附近的治安站点,它与医院相隔一条街,仅仅是一间很低矮的、灰扑扑的建筑,玻璃窗中透出灯光。
她跑近,却听见站点内传来一声声愤怒的咒骂。一个非常奇怪的现象:在学习其他国家的语言时,人总是更容易学会脏话。那道声音有些熟悉,是桑科!
这小子该不会又去偷人钱包被抓了吧?听说有些犯罪嫌疑人在被抓捕后会被殴打。齐乐想到这里,一阵风似的冲进去,目光在房间内内逡巡一圈,终于找到角落里的桑科,这小子双手被反拷在身后,中气十足地破口大骂。三个身穿制服的男人瘫在椅子上打瞌睡,齐乐对桑科比了个噤声的手势,用英语大喊,“我需要帮助!”
桑科激动得嘴唇发抖,哗啦啦地抖着手铐,“我也需要帮助!”
三人被惊醒,从椅子上跳起来,推出其中一个会英语的来与齐乐来交涉,齐乐得知桑科是因为深夜遛入站点,企图偷窃武器而被拘留。她大致说明情况,把背上的小女孩儿展示给他们,但谁也认不出这个鼻青脸肿的小丫头究竟是谁,他们讨论几分钟,坚称这一定是个无处可去的流浪者,这事儿他们管不了,这里并非流浪者收容所。
桑科大喊,语气笃定,“妮萨娜、妮萨娜!是你么?”
女孩儿对这个名字表现出强烈的反应,开始哇啦哇啦地说什么。齐乐觉得这名字有点耳熟,脑袋里好像有什么一闪而过:这是桑科所描述的,被医院里的恶魔抓走的孩子之一。她浑身瘀伤地出现躲在医院病房的一口柜子里,靠吃纸过活,真的是从那个失控的混血种的手下幸存么?
“他们不是说你被抓走了么?你竟然还活着!”桑科灼热的目光紧紧盯在齐乐的脸上,他一下变得急切而激动,鼻尖渗出大颗的汗,“是你救出了她对么?你从那个恶魔的手里救下了她!你快去救救敏!她不见了,我今天怎么也找不到她。她平时很少出门的!她、她一定是被那个恶魔抓走了!”
三个穿制服的男人对视一眼。
齐乐对目前的情况感到很焦躁,她本以为这是个简单的任务,只需要计算好距离用圣裁一击毙命。她久违地想要干呕。
“吵死了!你这混小子!”
其中一个人骂骂咧咧地想要给这小子一耳光,在手落下前,他感到手腕被钳住,一动也不能动。他惊愕地抬起头,面前的亚洲女孩儿微微地皱眉,正看着他,“行了,这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不要再打他了,我想让他们俩今晚在这儿过个夜!这……是交换。”
她没有让他们给桑科解开手铐,相比对他的怀疑,她更担心桑科再试图跑去萨索尔医院。
齐乐感到自己的牙关咬得很紧,连带下颚也绷紧了。她攥住胸口那条纯银的十字架项链,一咬牙,把项链解下来拍在桌上。这样值得么?为了一个会偷窃和撒谎,甚至被他们怀疑的孩子和一个第一次见面的小女孩儿,但她好像就是没有过多地去思考两者是否等价。在她的观念中,物品和活生生的人不该被放在同一架天平上。
“够么?我明早回来。”她说。
三人把那条纯银十字架拎起来,掂掂重量、看看做工,显得颇为满意地点点头。
“还记得我说过的么?等过完今晚,一切都会解决的。”齐乐蹲下来对桑科轻声说,“遇上这种事,总会有超人出现的,他和他的同伴会解决一切,敏也会没事的。”
她摸了一下桑科的脑袋,像是一个承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