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霜景当即站定了,刚才的活泼像假的。他对许晏之这人没印象,但对许晏之的肤色、口音有印象。罗爱曜在心中悄悄提醒施霜景:他是我的信徒,你在拍卖会上见过,祖籍福建,拉着我们聊了半天的那个人。施霜景记起来了。上次见到许晏之,施霜景穿得稳重,表现得也稳重。刚才那一冲属实有点破坏施霜景人设,施霜景还穿着校服,简直与拍卖会那次两模两样。
公益机构一共来了六个人,分两辆车,两位是负责社会工作与儿童福利的工作人员,一位是财务评估人员,一位是队长兼项目管理评估人员,一位是司机,再带了这么一位格格不入的许晏之。
罗爱曜:你去问问他,他为什么要来福利院。
施霜景接到指示,强定心神,上前问道:“许先生,你来做什么?佛子给你们下达指示了么?”
“就是来找你玩啦。你比我小那么多,我把你当弟弟不行吗?”许晏之拂一拂空气,“开玩笑开玩笑。上个月月初,我家老人连续几晚做梦,很担心佛子呢。今年很多家族的老长辈都要一起来F酒店供奉佛子的唐卡,我先来替他们打点,顺便来看看你。”
许晏之没提施霜景的“舅舅”。他认得这舅舅,也记得舅舅曾经的自我介绍。对于这位舅舅的热心帮忙,许晏之不好过问。作为佛子的信徒,他总对卓逸纶这号人物略感尴尬,太热切了显得像是背叛佛子,还是保持距离为好。
刘茜一脸疑惑,怎么非盈利性公益机构的人会认识小景?罗爱曜越过正在对谈的施霜景与许晏之,来到刘茜身旁,他是刘茜请来的外援。刘茜压低声音对罗爱曜道:“我暂时把鬼子母神像藏了起来,她不会生气吧?”
“既然你能搬动她,那她就不会生气。”
施霜景绞尽脑汁地接话,余光却看见罗爱曜与刘茜带着那几位机构人员就进了建筑物,不顾他死活了。施霜景欲跟上他们的脚步,许晏之却拦住他:“施先生,你老实说,佛子他还好么?”
“为什么这么问?”
“唉,我有没有同你讲过,我们家老人供奉佛子像的时候,会用一块手帕仔仔细细地擦佛像,擦出什么颜色就是什么指示。最近我们家老太太怎么擦都擦出鸽血红色,要知道以前擦出红色顶多是珊瑚红……老太太很不安心,这家族传下来的供奉手记里也没有写这种情况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我就只能来问你了,毕竟你是佛子选的人。”
施霜景想,唉,他真不好意思告诉许晏之,佛子说自己不能涅槃了,原因就站在许晏之面前。这与许家人擦佛像擦出鸽血红色有关么?
罗爱曜:无关。
罗爱曜:我最近心情烦躁,不想处理这种种。
施霜景:哎……你没事吧?
罗爱曜:我能有什么事?
施霜景对许晏之顾左右而言他,问就是不知道,可施霜景不擅长撒谎,说不知道的语气很像是知道点什么却不能说出口。许晏之改变策略,耐心下来,让施霜景一起进建筑物,参与机构人员的调查和评分中。
对于机构人员的问题,刘茜回答一大部分,主要是有关儿童照养、儿童入院情况以及福利院的院史;罗爱曜负责一小部分,可这部分都很专业,刘茜请罗爱曜扮演驻院志愿者,而且是专业知识相当丰富的那类志愿者,罗爱曜让刘茜记住自己的假名,他是卓逸纶,不是罗老师。
施霜景就这样默默观察罗爱曜,罗爱曜与人沟通时神采飞扬,施霜景半点看不出他在家里的摆烂赋闲状态。罗爱曜一人能答上四个人的问题,就连刘茜都听呆了,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请了个院长来。机构人员被罗爱曜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谈话风格骇住,一时间调查重心只能落在纸面上,就请刘茜带他们去了解一下福利院近年来的支出和收入情况,这是最重要的——毕竟他们带了钱来。
施霜景:罗爱曜,平时你是不是在家憋坏了。
罗爱曜:……
施霜景:我们厂太小、太偏,没什么人气儿,你也没有什么朋友在这里……
罗爱曜:前半部分我同意,后半部分——我本来就不需要朋友,就算在城市里也是如此。
施霜景:……
罗爱曜:……
施霜景:怪不得我说“我想当你的朋友”时,你马上就拒绝我了。好像平时也没见你用过“男朋友”这个词。
罗爱曜:我的因缘要尽可能保持简单、直接、明了,“朋友”这种关系太含糊不清,代表一种无法定义的需求性的情感关系。你对我、我对你的感情都很好定义,无需做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