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人应答。
施霜景忽然有种被丢下了的感觉。他不确定,再试试。
一剑霜寒:我好像没办法回家,路堵住了。
一剑霜寒:你在哪里?
一剑霜寒:我有点害怕。
施霜景一直是个实诚人。罗爱曜在他心中的形象很矛盾,有时罗爱曜是他恐惧的源头,有时罗爱曜又很让人有安全感,这就导致施霜景害怕的时候总想到罗爱曜,不论好事坏事。
等不到罗爱曜的回信,施霜景收拾好书包,还是想回家。
他还是打算从流水席后慢慢挤着回去,如果有人强留他,他就激烈反抗。就算他不认识佛子,遇上这样的事肯定也是如此处理,因为不论是流水席还是宾客的状态都不对劲。他们真的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吗?他们真的知道自己在吃什么吗?
只是收拾书包的功夫,再回到室外时,天色已经黑沉如傍晚。施霜景手机上显示时间才下午三点过。信号,手机信号……有点熟悉啊,这种状态。施霜景眯眼盯着手机右上角的“无服务”三个字,当即想起他被罗爱曜第一次操了的那夜。
这一区区小厂,不说罗爱曜这号人,现在有郎放——被罗爱曜视为有威胁的存在,有附身在刘茜身上的小诃利帝,难道还能有第四个……这算什么?超自然存在?
施霜景紧抓着书包,悄悄靠近流水席。门前主路加上两旁的人行道,都被占得满满当当,施霜景能看见有一条极窄的通路在塑料椅之后,贴着人行道的墙侧,施霜景上学就是从这条窄道挤过来的。施霜景缩着肩膀,侧身挤入窄道。
他看见肩膀挨着肩膀,碗碟挨着碗碟,菜色挨着菜色。走了大概十几步,施霜景突然发现——桌上的菜量一点都没有减少?人们谈着说着,喝着吃着,但真正进肚的东西只是零零星星一点点,人们好像陷入了某种社交场合的谵妄,热火朝天,无话不说。有谈到自己这个年纪已经阳痿的中年人,有谈到墙里开花墙外香的老师,有大聊特聊自己作弊经历的学生……夹菜,吃菜,动作的重复,吃进去的只是空气,喝进去的只是谈资。那他们到底在吃什么?
施霜景横过身体,从窄道挤过。忽然间,他与餐席下的一颗头颅对上了眼神。
这一晃眼几乎把施霜景吓疯了。那是一张脏污而畸形的脸,双眼凸出,脸上骨感明显,嘴部皱缩如孔——眼熟吗?施霜景的心中忽然响起罗爱曜的声音,那么无端,简直像一把插入施霜景脑中的匕首。
这是他们那天在福利院见到的?人!
施霜景不敢轻举妄动,他知道这些?人有攻击性。在这一对峙中,施霜景忽然看见暗红色如肠子的肉管垂坠下来,延伸到桌底,盘在地面上。这些肉管的另一端……是列席的宾客。
他们毫无所察,他们兴致高昂。
施霜景忽然感到周身漫上微妙的搔痒感。他伸出手,看见手背上密密麻麻的诫文——郎放和他女儿都看见过的、罗爱曜也解释过的……佛子诫文。从前这诫文纯粹是墨色,但经过祭品的滋养,今日一见,诫文已褪成了淡淡的金色,圣洁而苍劲,倒是让人看了挺心安。
这佛子诫文的显现有如一道辉光,施霜景面前的人忽然回过头来,刚才相谈甚欢的雀跃全然消失,他的神情表明他正经受着某种非人般的强迫,就好像施霜景是突然而至的清醒时刻——“救救我,救救——呃——啊——”声音拖长,音色扭曲,简直是地狱之声。
一人,两人……转头之势如浪,短短几呼吸的时间,语谈声就停了。
落单的施霜景成为视线中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