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孩过家家可不会用这种颜料,”慕月站起身,拍了拍手上并不存在的灰尘,目光扫过地上那暗红粘稠的字迹,又落回那三个泥偶身上。
“这就是血。”
一股寒意再次无声地蔓延开。石在溪不安地挪动了一下他巨大的背包。
“说起来,”路槐像是为了打破这重新凝结的沉默,镜片后的目光转向我,嘴角勾起一个似笑非笑的弧度。
“墨黛晞,你还记不记得去年夏天我们玩得那个‘古宅冥婚’的密室?”
我的脸一下子红起来,“好了不许说了!”
其他人却也像回忆起来一样,他们刚刚被我那声尖叫吓得不轻,开始调侃我。
陈吟立刻爆发出大笑:“对对对!想起来了!”哈哈哈哈!墨墨你当时那个怂…”
“感觉在npc们的职业生涯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大笔啊。”
“我还以为晚上就能刷到吐槽呢,比如那种大家好我是一个密室逃脱的工作人员,今天有一个人形爆炸号哭尖叫机,我差点被音浪攻击殉职了。”
“你进去之前怎么说的来着?哦对,慕月你跟着我我保护你…结果小姐姐你把我半边袖子都哭湿了……”
“好了好了不要说了!小嘴巴闭起来!!”
我抓着慕月的肩膀摇晃。
连金错刀,嘴角也几不可察地向上弯了一下。
石在溪嘿嘿笑起来,跟路槐一起模仿我当时哭得凄惨的脸和声音。
沈雀疲惫的脸上终于出现了笑影。
慕月虽然依旧没什么表情,任由我摇着她的肩膀,眼睛噙着笑意看我。
空气中那令人窒息的粘稠感,似乎被这关于过去的、带着点狼狈的温暖回忆冲淡了少许。
那些争吵、背叛、脸上的巴掌印、便利店的诡异液体、神龛的恐怖联想……仿佛都被暂时按下了暂停键。
“你还笑她!沈雀你自己做单线任务的时候,吓得发抖来着,不记得啦?!”
“谁发抖了那是店里空调温度太低了好不好!”
“我们小金还是猛啊,自己做了单人任务,还拖着墨墨把她的也做了。”
“她那纯粹把小晞当挂件吧,不知道的以为她才是鬼把小晞抓走了。”
“这也要怪我?不是她胆子太小了吗?”
我收回手,被齐蔓薰猛得拉了一下,站回到他身边。
朋友们的笑声被雾蒙蒙遮住,整个世界一下子只剩齐蔓薰扯住我手腕的触觉。
我突然被一种庞大的、恐怖的、冰冷的非真实感抓住了,那些雾霭笼罩着我,把我刚刚欢笑的脸瞬间溺毙。
胸口那个在便利店幻觉中被掏空的巨大窟窿,此刻仿佛又隐隐作痛起来。
他们话中的那个我,还有着面前的一切,整个世界,不知道为什么,让我突然觉得很陌生。
那还是我吗?还是说只是我为了模仿人类制造出的偶身?
只有现在这个,站在冰冷台阶上,被浓雾包裹的,被巨大厌恶和不安笼罩的我,才是真正的我自己?
我突然希望在我弯腰系鞋带的时候,能有一道横穿山峰的刀光,将除了我之外的人都斩杀。
斩杀美梦,斩杀欢声笑语,斩杀粉面柔膝,斩杀年轻的□□,留给我一个不必负责的、沉痛的、鲜血淋漓的残局。
齐蔓薰轻轻地,低声对我说。
“他们好吵啊。”
“真希望所有人都消失。”
我猛得抖了一下,灵魂重新降临身躯,我转过脸盯着他看,甩开他的手。
“好了好了,”路槐似乎察觉到了什么,适时地收住了话头,拍了拍手,“旧事不提了。雾这么大,路不好走,都打起精神,互相跟紧点!”
“前面不远应该有个大点的休息平台,到那儿再歇脚!”
他率先转身,手电光柱重新刺入浓雾。
众人纷纷收敛了笑意,跟上他。脚步声重新在湿冷的雾气中响起,但这次没那么沉重了。
大家偶尔交谈几句,关于未来的打算,关于答辩,关于自己的论文。像一场再平常不过的夜爬,仿佛刚刚看见的诡异碑文都是错觉。
齐蔓薰紧跟在我身边,像一道冰冷的影子。
我沉默地走着。手电光在脚下投下一小圈惨白的光晕,照亮湿漉漉的、不断向上延伸的石阶。一级,又一级。
浓雾像有生命的实体,在光柱边缘翻滚涌动。
神龛,三个泥偶,“赫卡忒”,还有碑文,如同跗骨之蛆,牢牢地钉在我意识的深处。
提醒着我:刚刚在你的幻觉里,你把所有人都杀死了。
我又回头看了一眼神龛在的地方,但浓雾肆虐,连影子都看不见了。
我只看见身后齐蔓薰那双眼睛。
黑洞洞地,凄冷地望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