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见清摇摇头,他不知道该怎么解释。难道说陆予明书包里有给猫的消炎药?还有……他给自己用的绷带和碘伏?后者只是他模糊的猜测,没有任何依据。他只能含糊地说:“……就是药。”
逸尘看他这副样子,知道问不出更多了,有些无趣地撇撇嘴。他站直身体,拍了拍贺见清的肩膀,这次力道轻了很多:“行了,不为难你了。不过老贺,” 他的表情又认真起来,“离那个陆予明远点也没啥不好。他那个人,太冷了,感觉靠近他三米内都要被冻伤。而且……” 他左右看了看,声音压得更低,带着点神秘兮兮的警告,“我听说他家里……水很深。他妈,就是那个陆教授夫人,厉害得很,管他管得死死的,一点自由都没有。这种人,跟他沾上边准没好事。”
贺见清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水很深……管得死死的……没有自由……这些词像零碎的拼图,和他对陆予明仅有的、冰冷的印象碎片组合在一起。那个永远一丝不苟、完美得像机器的陆予明,原来也生活在某种无形的牢笼里?像他一样?
他想起陆予明那双总是过于冷静、缺乏温度的眼睛,想起他袖口下偶尔露出的、过分苍白的手腕,想起他提到“野猫平均寿命只有三年”时那种近乎残酷的平静……或许,那平静之下,也藏着和他一样的、被碾碎后强行粘合的裂痕?
“哦,对了!” 逸尘像是突然想起什么,打断了贺见清的思绪,脸上又挂起那副八卦的笑容,“差点忘了正事!周婷她们搞的那个‘校园最美角落’绘画征集,你报名没?奖金挺诱人的哦!” 他撞了撞贺见清的肩膀,“你画那么好,肯定能拿奖!到时候请我吃大餐!”
贺见清回过神,听到“周婷”这个名字,眉头下意识地蹙起,灰色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极淡的厌恶。那个总是用甜美笑容包裹着恶意的女生,是他最想避开的麻烦源之一。他摇摇头:“……没兴趣。”
“别啊!” 逸尘急了,“多好的机会!你整天画那些……” 他瞄了一眼贺见清藏在身后的速写本(贺见清习惯随身带着),把“阴郁得要死”几个字咽了回去,“……也得画点阳光的嘛!就当练手了!报名表我帮你搞!就这么说定了啊!” 他不由分说地拍板,仿佛已经看到了贺见清领奖的样子。
贺见清想拒绝,但逸尘已经拉开了防火门,外面嘈杂的人声再次涌进来。“走了走了,要上课了!” 他推着贺见清往外走。
重新回到明亮的走廊,贺见清有些恍惚。逸尘的聒噪还在耳边回响,关于陆予明的“洁癖”、“书包里的药”、“水深的家”,关于周婷的绘画征集……各种信息碎片在他脑子里混乱地冲撞。
他下意识地抬头,望向教室的方向。隔着攒动的人头,他看到了那个已经坐在座位上的深蓝色背影。陆予明坐得笔直,正低头看着摊开的习题册,侧脸的线条在窗外透进来的光线下显得冷硬而专注,仿佛刚才楼梯间的一切对话、逸尘的拉扯、甚至林老师的询问,都不过是无关紧要的背景噪音,根本无法撼动他分毫。
贺见清的脚步慢了下来。他低头,看着自己手里被捏得变形的维生素袋子。林老师的关心是温和的,逸尘的关心是吵闹的,而陆予明的“关心”……冰冷、客观、像一份医疗报告,却带着一种奇异的、不容置疑的力量。
“药有效。”
“腿伤消肿了。”
那两句简短的话再次回响。给猫的药有效了。那么……林老师给的维生素呢?还有……他自己手臂上那些隐秘的伤痕呢?
他走到自己的座位旁,陆予明没有抬头,仿佛旁边坐下的是空气。贺见清拉开椅子坐下,动作很轻。他把那袋维生素小心地放进桌肚深处。然后,他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从自己校服内侧的口袋里,掏出了那支陆予明留在巷子里的白色药膏。
药膏管体上,“外用”两个字清晰可见。他犹豫了一下,指尖用力,挤出了一点乳白色的膏体。淡淡的药味弥漫开。
他没有立刻涂药,而是用指尖沾着那点微凉的药膏,在课桌下,极其缓慢地、小心翼翼地涂抹在自己左手腕内侧一道并不算深、但边缘还有些红肿的抓痕上——那是昨天父亲发怒时,他无意识抠抓自己留下的。药膏接触到皮肤的瞬间,带来一丝细微的刺痛,随即是一种清凉的舒缓感。
他低着头,专注地看着那道伤痕在药膏下变得不那么刺眼。他没有看旁边的陆予明,但他能清晰地感觉到陆予明的存在,像一座沉默的山。
就在他收回手,想把药膏盖好的时候,旁边传来极轻微的“啪嗒”一声。
贺见清眼角的余光瞥见,陆予明那只握着昂贵钢笔的手,似乎极其短暂地停顿了一下。一滴深蓝色的墨水,正巧落在了他摊开的、雪白的习题卷边缘,迅速晕开一小片不规则的深蓝墨迹。
陆予明的动作凝滞了。他没有立刻去处理那滴墨渍,只是盯着那片突兀的蓝色,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快得如同错觉。那总是精准无误、完美得像印刷体的笔尖,第一次,留下了一个失控的污点。
贺见清的心跳漏了一拍。他飞快地将药膏塞回口袋,仿佛什么都没发生,只是指尖残留的药味和那滴刺眼的墨渍,无声地烙印在了这个清晨的课桌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