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久不见,有没有想我啊?”
薛溪园的脑袋从院墙后面蹦出来。他第一次起跳的时候还笑得很开心,用第二次的机会看清了院内的情景,第三次脸上就变成了迟疑的复杂表情。
水喻跟解灵音扭打在一起,手里还拿着一截布条似的东西往他脖子上套,疑似要把人勒死。
听见薛溪园的声音,二人齐齐望向院外,但薛溪园却没再跳起来了。
解灵音趁此机会挣脱水喻的手臂,三步并作两步上前开门:“旋儿你来得正好,让水喻姐给你看看她给我买的演出服。”
“我劝你不要真往大耳朵怪叫驴那个方向演化啊解灵音!”水喻指着他,“是你自己说今天要穿我才买的,不许赖账!”
解灵音已经把薛溪园请进了院子,同时自己从院门窜了出去,话音未落就不见踪影了。
薛溪园面对着气势汹汹的水喻,回头看看摇晃的院门:“我错过什么了?”
水喻把皱巴成一团的布丢过去。薛溪园不明所以地接住、展开,猜测这应该是一件衣服,不过他一时没找到哪边是领子哪边是袖子。
“很像金容的风格。”薛溪园下了判词。
“小解自己选的,”水喻没好气地说,“声称是相亲的战袍。我就不该信他的鬼话。”
薛溪园警觉抬头:“相亲?什么时候的事?跟谁?快给我讲讲!”
水喻可算找到了阵线同盟,从头开始讲起这个由苹果开始的故事,并添加大量自己的脑补,包括但不限于解灵音在居委会遭受百般冷待忍辱负重以相亲为代价才领到证书。
过程中她十分投入,因而没有听到入户门的响声。
解灵音从前门轻手轻脚地溜进客厅,迎上薛溪园的视线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摸到自己的手机就马上后退,又从前门钻了出去。
薛溪园噗嗤笑了一声。
水喻一顿,顺着他的视线回头看:“有什么东西吗?”
“没事,灵音刚刚回来偷手机了。姐你继续。”
解灵音划着手机上一大串表达控诉的表情包,半天才看到头。他用颜文字给水喻行了个大礼,然后切到小号上。
这个小号其实就是他前阵子用的账号,有了身份证之后解灵音立刻办了自己的电话卡并注册了新账号,但迁移联系人的时候特意把张阿姨留在了小号这边。
消息框没有新好友,那个“相亲对象”仍然没有通过他的好友申请。
解灵音犯起了难。对方可能也是遭到了张阿姨的威逼利诱,不知道今天晚上会不会到场。那么他到底去是不去呢?
结论还没下定,解灵音已经掉转了脚步。反正晚饭才见面,没必要把时间浪费在等待上。
他轻车熟路地来到附近一间乐器行,显然觊觎已久。虽然买不起套鼓,但还是可以先看看军鼓和镲片——水喻店里那面军鼓的声音他不是很喜欢。
像每间乐器行一样,门内时不时飘出音乐。要么是初学者故作矜持的两三个音符,要么是老手略带炫耀的一支曲子。
解灵音进门时听见吉他声,心想还挺巧,正好是乐队最近在练的歌,抬头就看见了金容。
金容端坐正中,抱着吉他拨弦,朝怔住的解灵音扬了扬下巴以示问候,然后继续低头拨弦。
“你怎么……薛溪园叫你来的?”解灵音问到一半,自己抢答道。
金容扫出一串音阶:“他让我先别过去。”
“啊……抱歉。”解灵音怎么想都是自己的原因。
金容不语,只一味弹奏,大概意思是“没关系”,尽管他完全不知道解灵音为何道歉。
一旁被忽略许久的店主努力保持着笑容,试图融入这场对话,可想而知非常失败。
“不好意思,”解灵音主动打招呼,“我想看看军鼓。”
店主帮忙取出解灵音挑中的鼓,在支架上安放好。解灵音手持鼓棒坐下来,往各个位置敲打了一遍。
相较于其他乐器,鼓的声音可以算是单调,无法用高低变化组成旋律。但鼓点能够用快慢和轻重传达最原始直白的情绪,简单却有效,解灵音喜欢这种感觉。
他敲着最基础的节拍,像是初学架子鼓正在练习基本功。鼓声持续地、稳定地振响,解灵音看着鼓棒起落,不自觉地陷入一种茫然的感受中。
我在干什么呢?
解灵音刚逃脱一套造型奇异的服装,趁着相亲时间还没到,正在乐器行里试军鼓。整件事足以让人感到摸不着头脑,不过他的疑问来源于更深处、或者说更久以前。
在来到这个世界前,解灵音很少感到迷茫,原因显而易见:从得到名字开始,他的整个人生就已经安排妥当了。
解灵音清楚自己拥有这样的家庭是他的幸运,也非常感激。他始终配合着家人的要求,学习乐器和社交技能,整个青少年时期都辗转于各个城市之间参加活动和比赛。高中毕业前他已经有了两次与国际乐团合作的经验,光明的前途唾手可得,区别只在于他想稳定发展还是爬得更高。
那时候解灵音从来不需要考虑自己想要怎样的生活,没有必要,也不应当。穿插于闲暇时间的乐队经历对他来说真的只是爱好,是锦上添花的快乐,是与活动冲突时首先要推开的东西。
但是一夜之间,解灵音的世界就变了——世界真正意义上的“变了”。他孤零零穿越到这里,不再有家人托着他,也不再有责任和荣誉捆着他。未来是什么样的,他该做些什么,他毫无头绪,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解灵音应该是什么样的人呢?解灵音想成为什么样的人呢?
他喜欢架子鼓,他想玩乐队。LiveHouse跟音乐厅是不一样的,观众离得那么近,解灵音能看清他们脸上的汗珠。他们大声地呼喊和唱歌,台上与台下唱着同一首歌,分享一整片情绪,如此酣畅淋漓的浪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