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换一个人发问，楚潇离不会回答。

傻的吗？上来就问老板生活好——不——好，何况他们仅有去年的萍水相遇，十多分钟便相忘于都市。

姜清望说这句话之前，楚潇离是这么想的，时隔一年，他还以为小店员对自己应当没了多少印象。

如果要小店员说，不是十多分钟，加上后来楚先生回来送糕点，从下午14:16到14:34，一共十八分钟。

姜清望执拗地为“34”这个时间点裹上非凡意义，生生世世，他们果真缘分不浅，虽大概率沦为单方面的缘，但若生生世世皆可与楚先生相遇一场，记得楚先生，他也不枉轮回生生世世。

不过现在姜清望脑海中的千回百转，楚潇离尚不知情。

他连自己究竟过得好不好都没去掂量，好要怎么定义？万星至高的位置有他的一席之地，身下堆金叠玉，世俗的角度来说，无疑千好万好。

随时间推移，与生俱来的肺病愈演愈烈，薛席远在沧京，他和方珩分手，报复过所有让自己伤心的人，回过头依然很孤单。

仿佛在云端之上眺望尘寰，就不能走入尘寰。

如果姜清望想听的话。

楚潇离认真思考，好不好。片刻后，嗤地一笑：“一直没变，那天我不高兴，不是受到什么天大的打击，发生的事当时就处理了。”

他总是擅长给悲伤降下幕帘，以指代词模糊现实，以淡漠阻隔感情，切面包的动作没有丝毫停顿，叉稳一块若无其事吃起来。

幸好姜清望性子细腻。

他懂的。

楚先生那天非常难过，他懂的，像自己一样心碎。

真实想法是“受到天大的打击”吧，楚先生不乐意多言，还说一直没变，就是想说“不好”。

楚先生不愿意回味过去，那就让他来。

姜清望不再如先前害怕，楚先生还是那么温柔，关心他吃没吃早饭，耐心听他说话，分明可以直接赶他走的。

“原来是这样，我明白了，楚先生。”

斩男十八招第二招，男生喜欢柔软的女生，他小改发声位置，腔调绵绵软：“遇见你的那天，我很难过。”

他的声线像刚出烤箱的热面包，松软可口，戳一下便回弹，此时故作姿态，仿佛和面的过程中放多了水。

多加几毫升水，点滴变化，姜清望又不傻，添点调味就好。

遗憾的是。

……你前一秒还不是这种语气！楚潇离面色古怪，所以，自己出于何种目的听姜清望说话？当年温柔细心的小店员，竟然上赶着讨好这个要死不活的老板，尊严呢？

转而降罪记忆的美化滤镜，那时候姜清望之所以安慰他，或许是因为发觉他衣着考究。

哼，别有用心。

牛奶烫热的唇稍稍降温，他不再切可颂。

温柔的楚先生沉吟不语。

姜清望感觉一股冷空气塞在心口，朱唇小幅度分合：

“我有一个对我来说很重要的婆婆，是她带我长大的，我们住在海边的小镇，那里户外的空地总是有人用大大的银幕放电影，我想有一天也出现在银幕上，让大家知道，婆婆养我长大其实有许多回报，不是白白发了善心，”他着急说完，短促地换气，生怕这个无关他们二人的话题惹楚先生厌烦，赶紧省略再跳过，“去年的寒季，婆婆不在了，爸爸妈妈不想出钱给她立碑，我就去兼职做小时工，除了给婆婆立碑，赚钱付清自己的学费，我不知道还有什么事情可想，每天都要哭，一点点就哭，直到遇见你……楚先生，你让我看见生命还有很多好的。”

因生离死别而消沉几个月、一两年，是正常的。

楚潇离逐渐明白事情的始末，自己当日举措理论上不存在几斤“救人于水火”的功能，八成是姜清望查清自己身份之后有些奇奇怪怪的联想，他需要走出阴霾，带着沉重灵魂走向新生活，需要转机，而自己不同寻常的到来恰好提供了这个转机。

他有些厌倦自己在各种人的世界中担任希冀、机遇、权力等充斥利益的象征。

姜清望怯怯地望着楚先生，破晓时的火烧云侵占纯蓝的眼瞳，好似有一枚湿软的光彩淌落，转瞬消融：

“楚先生，你是青城最好的人，还是我遇到的唯一一个自己在伤心却来安慰我的人，你很好，我一想到青城有你，以后我可以在新闻上看到你的消息，就觉得生命还有很多好事。”

阅人无数的楚潇离，极擅长察言观色，在生意场从容不迫，宴席中推杯换盏，必然看得出一个人说的话几成真心。

他想问姜清望，是这样吗？你真的这么想？还是演技精湛？

不是把我当做机遇，不是拿“成功且年轻的企业家也有伤心狼狈的一面”做鼓励吗？

好暧昧，你难道对我……？

楚先生懵懵懂懂地卷起睫帘，抿紧小嘴，心声消弭无踪。

软乎乎的垂耳兔，姜清望本人好像比衣服更兔。

唉！罢了！就当收下免费奶茶工！

打定主意，楚潇离泄气般捶了一把身侧的靠枕，懒得维持表情管理，好想跟闺蜜分享，说着彻底斩断和前男友相关的过去，还是忍不住滋生新的念头，小情人比前男友好太多，心灵手巧，为人真诚，在床上也……特别温和。

能有什么办法不喜欢嘛。楚潇离内心嘀咕几句，表面从容自若，似乎谈不上任何感触，声线一贯的清淡，软柔的舌尖捂化残雪：

“做我的情人吧，我给你未来。”

熟悉楚先生的人都知道，他从不轻易许诺；他的诺言，无一不兑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