摊主道:“三十文。”
司空华灵转头看着沈策复述道:“哥哥,三十文。”
沈策眉梢一挑:“方才在寻仙阁一掷千金,这会连个花灯都不舍得花钱?”
摊主在一旁听着又是哥哥,又是寻仙阁,内心暗道这回真是看走眼了,到手的生意就要飞了。
司空华灵委屈道:“钱都花完了……”
沈策冷嗤一声,随手掏了一锭银子放在摊上:“不用找了。”
摊主见状笑开了花,忙道:“多谢贵人!”然后指了指旁边的桌上的笔墨:“两位可以在此写下祈福之语,再将灯放入江中,将心愿传递给天上的神明,祝二位心想事成,事事顺利!”
司空华灵将灯放下,执笔沾了沾墨,笔尖悬在纸上半晌,忽而转头问道:“你有什么心愿吗?”
沈策从来不信这些祈福祝祷之事,直言道:“没有。”
司空华灵猜到了他会这么回答,凝神想了片刻,提笔在纸上写了起来,嘴里不忘警告:“不许偷看!”
沈策闻言,唇线轻扯,当真背过身去。
江岸上多是成双成对的男女,或执手低语,或相拥赏灯。
司空华灵蹲下身子将花灯推入河中,低语道:“你就不好奇,我写了什么?”
沈策望着逐渐漂远的灯影,若有所思:“为何人们总喜欢把希望寄托在此等虚无缥缈的事上?”若是花灯真能传愿,世上就不会有那么多求而不得的遗憾;若神明肯为世人低眉,人间又何来如此多的冤苦忧惧?”
司空华灵道:“有时候祈愿并不是为了求得什么,而是想以这种方式提醒自己,不要忘了自己想要的是什么。”
沈策低头看向她,问道:“所以,你写的是什么?”
司空华灵嘴角微微上翘,朝他勾了勾手:“你过来,我就告诉你。”
“……”
“过来嘛!”
沈策微微挑眉,犹豫了一瞬,还是俯身凑近了她。司空华灵眼中闪过一丝得逞的笑意,正要开口时,忽然鼻尖一痒——
“阿嚏!”
她猝不及防地打了个喷嚏,身子跟着一颤。沈策眉头一皱,下意识扶住她的肩膀:“着凉了?”
司空华灵揉了揉鼻子,嘟囔道:“没事,就是突然……阿嚏——”
话未说完,又结结实实地朝着沈策打了个喷嚏。
沈策看着她泛红的脸颊和略显迷蒙的眼神,想起她刚才在寻仙阁应是喝了不少酒,又靠着栏杆吹了半天凉风,这会约莫是着凉了,况且酒后吹风,最是易醉。
他转身半蹲下来,交出后背,淡淡道:“上来,我送你回去。”
宽大的袖袍垂落地面,压着青石板缝隙间探出的几株野草,显得格外清冷矜贵
司空华灵眨了眨眼,随即反应过来,二话不说便趴了上去。
他的肩背宽阔而温暖,腰间劲瘦有力,双手总能牢牢地将她托住,司空华灵搂着他的脖子,闻着他身上淡淡的冷香,忍不住将脸贴在了他肩上。
沈策背着她穿过闹市,走入空荡的巷子,长风和苏叶远远跟在身后。
嘈杂的声音渐远,司空华灵忽然开口:“方才我写的是……愿我所念之人,能得偿所愿。”
沈策脚步沉稳,不疾不徐地走着:“所念之人?你爹吗?”
司空华灵道:“还有你。”
稳重的步伐微微一顿,很快又恢复如常。
沈策道:“什么时候对我如此上心了?”
他的声音低沉而平静,仿佛没有什么事能牵动他的情绪。
司空华灵沉吟道:“或许……从我第一次见你开始吧。我第一次见你,在那棵下着漫天梨花的树下练剑,当时我觉得这个哥哥舞剑的样子真好看!从那以后,我常常想起你,想起你那沾着梨花瓣的剑尖,划破春光的模样……”
沈策脚步渐缓,听着她叙说着关于他的记忆。
“后来我学会了你的剑法,成为了像你一样厉害的人,但我还是常常想起你,我才发现,让我念念不忘的不是那厉害的剑招,而是那个舞剑的少年,那少年于我心中,就像那天上的月亮,有时隐有时现,但永远都在那里。曾经我也怀疑自己,到底是不是见色起意?毕竟,你生得这般好看,很难让人轻易忘怀。”
司空华灵自嘲一笑:“可直到再次见到你,我才知道,月亮就是月亮,哪怕身旁的星星再多,再亮,都永远代替不了月亮。就像书上写的,纵有千千晚星,不及灼灼月光……沈策,你注定要成为我的月亮。”
沈策微微侧头,月光勾勒出他棱角分明的侧脸。
司空华灵盯着他的侧脸,继续道:“我这个人向来有话就说,最怕麻烦,当我好几次确认我喜欢你的时候,我以为我会迫不及待地告诉你,期待你的答复。可我还是犹豫了,因为对我而言,最重要的不是你的答案,而是我能否陪你走得更远,我始终觉得喜欢一个人,不仅仅是贪图一时的欢喜和眷恋,而是要努力成为对方的铠甲,为他遮风挡雨,为他无坚不摧。”
沈策眉心微微动了动,偏过头去,终是停下了脚步。
在她看不见的地方,他一贯漠然平静的眼里,翻涌起了无法平息的激荡,此刻,他的心像被狂风卷起的落叶,四处飘散,掀起心底最后一丝理智,最终又缓缓落地。
七年了,他孑然一身,背负着生的希望,寻找着死去的真相。原以为此生便是这般循着漫无边际的黑暗,独自前行。可此刻方知,纵是孤家寡人,依然贪恋被人珍视的滋味。
司空华灵借着酒意,势要将心里所想一股脑说出来:“沈策,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我也知道你要做什么。如果你愿意,就让我与你并肩,去你想去的地方,去做你想做的事,哪怕明知不可为,我也甘愿为你做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