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失去了意义。
每一分每一秒都像在滚烫的刀尖上煎熬。
走廊的灯光在他空洞的视线里晕开模糊的光圈,仪器的“嘀嘀”声在耳蜗里无限放大,变成尖锐的蜂鸣。
“程先生?”
一个穿着无菌隔离服的护士轻轻走过来,声音压得很低,带着职业性的温和与一丝不易察觉的同情。
“张女士的情况暂时稳定了一些,但还没脱离危险期。您……要不要先去休息一下?这里有情况我们会立刻通知您。”
程澈像是没听见,身体纹丝未动,只有抱着膝盖的手指因为用力而指节泛出青白色。
护士叹了口气,无奈地摇摇头,转身离开。
高跟鞋踩在光洁地砖上的声音,在死寂的走廊里显得格外清晰,又渐渐远去。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寂静即将再次吞噬一切时,走廊入口处传来一阵急促而有力的脚步声。
那脚步声很特别,不是医护人员轻快的步履,也不是家属虚浮的踉跄。
它沉稳、迅捷,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感,每一步都踏在空旷的回廊上,敲打出清晰的回音,由远及近,目标明确地朝着程澈的方向而来。
程澈空洞的眼珠极其缓慢地转动了一下,视线茫然地投向声音来源。
惨白的灯光下,一个高大的身影正大步流星地穿过长廊。
他穿着一身剪裁利落的黑色长风衣,肩头被外面的雨水打湿,洇出深色的水痕。风衣下摆随着他急促的步伐翻卷,露出里面同样深色的西装裤和锃亮的皮鞋。
他走得很快,额前几缕被打湿的银发凌乱地贴在冷峻的眉骨上,更添几分不羁的凌厉。
是谢临。
他脸上没什么表情,甚至比平时更加冷硬,紧抿的薄唇绷成一条凌厉的直线。
但那墨色眼底深处翻涌的,不再是惯有的疏离与不耐,而是一种近乎实质的、压抑着风暴的焦灼和戾气。
他的目光如同探照灯,穿透长长的距离,精准地锁定了蜷缩在长椅上的程澈。
看到程澈那副失魂落魄地仿佛被整个世界遗弃的样子,谢临的眉心几不可查地狠狠蹙了一下,脚下的步伐更快了几分。
几个穿着黑色西装、气质精悍、明显保镖模样的人无声地跟在谢临身后几步远的地方,眼神警惕地扫视着四周,气场肃杀,将走廊里原本就凝重的气氛压得更加低沉。
他们分散开来,沉默地占据了走廊的几个关键位置,像几尊冰冷的门神,隔绝了外界所有可能的窥探。
谢临径直走到程澈面前,高大的身影投下的阴影将程澈完全笼罩。
他身上还带着外面风雨的寒气,混合着淡淡的冷冽雪松气息,瞬间冲散了程澈鼻尖浓重的消毒水味。
程澈抬起头,视线有些模糊地聚焦在谢临脸上。他的大脑一片混沌,无法思考谢临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是来继续质问城楼上的“猫尿”?还是来看他更加狼狈的笑话?
谢临没说话,只是垂眸看着他。那目光锐利如刀,扫过程澈苍白如纸的脸,扫过他眼底浓重的绝望,最后落在他怀里那个被攥得死紧的保温杯上。
一丝极其复杂的情绪混杂着烦躁、怒意和一种难以言喻的……紧绷,从他眼底深处飞快掠过。
他伸出手,不是去碰程澈,而是直接拿走了他怀里那个保温杯。
程澈的手指下意识地蜷缩了一下,杯子上残留的属于他自己的冰凉体温瞬间被剥离。
他茫然地看着谢临。
谢临拧开杯盖,看也没看里面早已冷透的水,随手将里面的水倒进了旁边的垃圾桶。
动作干脆利落,带着一种不容置喙的强势。
然后,他侧过头,对旁边一个保镖低声吩咐了一句:“去,接满,热的。”
保镖立刻躬身接过杯子,快步走向走廊尽头的饮水间。
谢临这才重新将视线投向程澈。他依旧没说话,只是脱下自己肩头还带着湿气的黑色风衣,带着一股不容拒绝的力道,直接裹在了程澈单薄颤抖的肩膀上。
厚重温暖的羊毛呢料瞬间包裹住程澈冰冷的身躯,上面残留着谢临的体温和冷冽的雪松气息,像一道突如其来的暖流,蛮横地冲击着程澈早已冻僵的感官。
程澈的身体几不可查地瑟缩了一下,下意识地想挣脱这突如其来的带着谢临烙印的“温暖”。
“穿着。”
谢临的声音低沉冷硬,带着命令的口吻,同时伸出手,按住了程澈试图掀开风衣的手腕。
他的手指修长有力,带着薄茧,掌心温热,力道很大,不容程澈反抗。
程澈的手腕被他握着,那温热的触感像电流般窜过冰冷的皮肤,带来一阵细微的战栗。
他抬起眼,撞进谢临那双深不见底,此刻正翻涌着某种他看不懂的激烈情绪的眼眸里。
那眼神太复杂,太沉重,像暴风雨来临前的海面,压得他喘不过气。
“她……”
程澈的喉咙像是被砂砾堵住,干涩发紧,好不容易才挤出嘶哑破碎的声音,“医生……说……”
“闭嘴。”
谢临打断他,语气依旧恶劣,但握着程澈手腕的手指却几不可查地收紧了一下,仿佛在传递一种笨拙无声的……支撑?
“有我在,死不了。”
有我在,死不了。
这六个字,像惊雷一样在程澈死寂的心湖里炸开。
粗暴、狂妄、带着谢临式的绝对自信和不讲道理。
一股巨大的酸涩猛地冲上程澈的鼻尖,眼眶瞬间被滚烫的液体充满。
他死死咬住下唇,不让那懦弱的泪水掉下来,身体却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起来。
就在这时,保镖拿着接满热水的保温杯回来了。杯口氤氲出白色的雾气,在惨白的灯光下格外清晰。
谢临松开程澈的手腕,接过那杯滚烫的水,拧紧盖子,然后直接塞进程澈冰凉的手里。动作强硬,不容拒绝。
“拿着。”
他命令道,目光沉沉地看着程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