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无意沉默了一会,声音干涩道:“我娘不是被养父所杀,是不是?”
“谢焕之和荀鉴徽都没有杀害缇孟。缇孟是寿命已至,自然而亡。你别看荀鉴徽这般虐待你,实际上他是缇孟的好友,即便恨她极深,但那日最终还是不忍对她下手。”
“我爹后来怎样?”
“就像传闻中那样,萧秋明登基十九年,始终空着后位,每年皇后忌日,皇帝罢朝,全京城禁娱闭户,皇帝在皇后的宫殿里独坐一天,十九年如一日,被传为帝后情深的佳话。这些年,你爹一直没有放弃寻你,京城那座无主的皇子府就是为你而建的。若非桐花县官府尸位素餐不贴通缉令,你可能早就回到皇宫了。而荀鉴徽恨你爹谋反乱上,恨你娘背叛欺瞒,才把你整得这么落魄。”
谢无意默然许久,然后长舒一口气,整个人有点疲倦:“原来是这样啊。我没有被爹娘抛弃,养父也没有杀害我娘,他们都真心待我,足够了。子涧,谢谢你告诉我这些。”
子涧问道:“你真不打算临死前见你亲爹一面?他可找了你十九年,日夜思念你啊,身边人都觉得你早死了,就他固执地相信你还活着。”
谢无意笑道:“与他相认了,然后呢?我重新当上皇子,陷入令人疲倦的斗争中,因为势单力薄再被人害死?我被杀害的传闻早就在民间传播开来,大家也知道二皇子最优秀,生母还是出身望族的卢氏,深受我爹器重。可是他年已十六,却一直没有被封太子,你猜这是为何?”
子涧若有所思道:“看来什么都阻止不了你的死志了。好吧,你上路吧。”
谢无意缓缓直起上半身,面对他伏首说道:“子涧,谢谢你。今生能遇到你,是我的荣幸。”
子涧扶起他,笑道:“咱俩算是朋友了,不必行此大礼。你想怎么死?给你白绫还是毒药?需要匕首吗?我刀法还行,闲来无事会下个厨,可以给你一击毙命,而且不会很痛。”
“……我怎么觉得你巴不得我赶紧上路呢?”
子涧笑得单纯无害:“因为我知道你不会选择死。你若死了,叫元雪心怎么办?”
谢无意愣住:“你、你说什么?”
子涧悠哉说道:“我意思是,元雪心还活着呢,你死什么死?要她做寡妇吗?”
下一刻,谢无意紧紧抓住子涧的胳膊,眼睛死死盯着他,半恳求半质问地问道:“你说阿雪还活着?她没死?”
子涧点点头,一脸无辜道:“是啊,她确实没死。我本想着等到了合适时机再告诉你此事,结果短短一年半你就把自己折腾成这副样子,实在看不下去。我若继续瞒着你,估计你很快就一命呜呼了。”
“阿雪还活着……她还活着……她活着……”谢无意怔怔地反复呢喃,不禁松手垂下胳膊,整个人无力地坐在地上,眼里流下清泪,“阿雪……我的阿雪……哥哥想你……阿雪……”
然后,他又慌忙抓紧子涧的手,哭着恳求道:“求求你,你带我出去,带我去见阿雪。我好想见她。她现在在哪?过得怎么样?是不是长大了很多?这一年多她是怎么过的?”
面对一连串问题,子涧只好努力平抚谢无意:“你别激动,我慢慢告诉你。我且问你,你真的很爱她吗?不管她变成什么样,都要回到她身边?”
谢无意坚定点头:“为了阿雪,我可以把命给她。不管她变成什么样,她都是我的妹妹阿雪。”
子涧紧紧盯着他:“她其实没被妖怪吃掉,而是被抓走了,你也要不顾危险去救她吗?”
谢无意毫不犹豫道:“当然,为了她我死都不怕。你快告诉我她被抓哪去了?是什么妖怪抓了她?”
子涧正要开口,门外忽然出现一个熟悉的声音:“谢哥哥?你在和谁说话吗?”紧接着,门口响起开锁声,子涧迅速消失。
门被推开,谢无意用手挡住光芒,努力转换心情,平静地说道:“我一个人无聊,在自言自语。”
荀燕乐走到他面前蹲下来,打量他落魄的样子,心痛又歉疚道:“谢哥哥,你被关这么久,肯定是病了。抱歉,是我不好,我没能守住诺言照顾好你。”
谢无意放下手,见她眼眶微红,柔声道:“你没有错,是我手脚不干净去偷东西,活该受罚。这些日子谢谢你关照我,不然我可能没命活着了。”
荀燕乐依然很内疚:“谢哥哥,这段时间我数次找机会去求爹放了你,但是他都不肯。我该怎么办才好?”
谢无意牵牵嘴角:“大不了我就逃出去,你可愿帮我?”
荀燕乐连忙点头:“只要是我能做的,一定帮!”
谢无意欢喜道:“太好了。其实我懂武功,你只要帮我偷来钥匙解开锁链,我就可以出去了。”
荀燕乐立刻犹豫了:“要我偷爹的东西啊……”
“你不愿意?”
荀燕乐摇摇头,又不安地看着他,小鹿般的眼睛里充满迷茫:“谢哥哥,我问你,如果我助你逃走了,此生还能不能再见到你?”
谢无意被问住,哑口无言。
按照他的打算,他一出去就立刻寻找元雪心的踪迹,然后再也不回来。但是看着这双单纯的眼睛,他却说不出口。
荀燕乐眼里露出乞求:“你说啊,到底还会不会回来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