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做了噩梦,元雪心白天打理酒铺都不得劲了。她每日寡淡着张脸做生意,熟客们喊她跳支舞,她也不理会。大家知道其中原因,安慰数次无果,也慢慢闭了嘴。
她虽然情绪低落,但好在没有影响手艺,酿出的酒还是那么甘醇美味。人们日日在小酒馆内喝得进行畅快,热闹地谈天说地,而她则站在柜台后,永远面无表情地低头算着账。
相同的账目已被算尽千遍,可她忍耐的寂寞痛苦又该由谁来算呢?
一日,元雪心像往常一样早早开门营业,很快馆内就坐上了几位熟客。她站在柜台后一边低头看书,一边听客人们闲聊。
一个风尘仆仆的汉子踏进酒馆,边走边道:“酒西施,来一壶青酒,再随便上两碟蜜饯果子。”
元雪心离开酒柜,很快端上吃食,给他倒上酒:“李大哥,慢用。”
李大迫不及待地一饮而尽,才觉得舒爽起来,擦擦嘴道:“从县城赶到家,还是村里的酒味道带劲!小雪,我看你可以考虑去城里开酒馆了。就你这手艺,绝对比城里那帮开酒馆的还要好!”
元雪心淡淡道:“李大哥,我去忙了。”
李大见元雪心走开,好奇询问周围:“她怎么了一脸被欠钱的样子?”
旁人道:“还不是小谢走了,她想的呗!那小子走了二十天,她就想了二十天。”
另一人插嘴道:“前五天她还会笑还会和咱们说说话,后来一夜之间不知道怎么了,她见谁都不笑了,舞也不肯跳,隔壁村来人都少了。”
元雪心默默听着他们的对话,低头盯着书页不语。
上回做了噩梦后,她偶尔梦到他,都看到他面色苍白地躺在角落里,常常被急得哭醒。她很想去找他,可是又怕自己离开后,就收不到他的书信了。
纠结之下,她只好努力压抑思念和焦虑,逼迫自己继续守着这间酒馆,煎熬等待收到书信的那一日。
只听李大开口道:“说起来,我这回去了趟县城,遇到了一件怪事!”
其他客人来了兴趣:“快说快说!”
“上次我家来亲戚,亲戚带我进城做了份美差,赚了一笔钱。我便买了头母驴回家配种,顺便也给我家人买点东西。我那亲戚人实在,还送了我好多东西……”
“谁要听你这些?快说怪事!”
“别急,这不就来了吗?那些货物实在够多够沉,压得驴子走路都慢。我心疼驴子没有骑上去,只好一路牵着它走回来。到了县城郊外,我实在累得走不动了,就想歇息……”
“李大,你再这样卖关子,咱们就不听了!”
“别别别,接下来真的遇上怪事了!”李大继续道,“我瞧见路边有个人坐着,旁边站着头驴子。我走过去对他说,‘大兄弟,太阳底下太晒了,你往林子里躲躲啊。’对方虽然穿得好,皮肤一看就是个读书人,但脑子好像不大对劲,反倒问我,‘要不要驴子?’
“我肯定想要驴子啊,但是怕这人讹我,就赶紧摆手。那人好像看穿了我的念头,说,‘驴子半两钱。’我心想,这肯定是讹诈!于是,我就挖苦了他几句,他倒是脾气好不发火,性子稳得很,‘你多买一头驴子,不到两天就能回到家。你不买驴子,就得连续走上个五六天。’
“我想了想有点道理,又问他,‘你这驴子是什么毛病,卖这么便宜?’那人说,驴子很健康,是一个朋友转赠给他的,现在他用不上了,就卖出去。我连忙上前检查驴子,这驴看起来确实没毛病,但是越瞧越眼熟,尤其是它脸上那块白色花纹,真是叫我一眼就难忘!”
众人被勾起了好奇心,瞪着李大问道:“你真认得那驴?”
李大喝了一口酒,瞥了柜台后的元雪心一眼,有些得意地宣布:“那不是别的驴,分明是被我养大的小毛驴!小毛驴是被我接生出来的,吃着我喂的草料长大,前些日子被卖给谢家了!”
元雪心立即抬起眼,脱口而出道:“李大哥,你说什么?”
李大继续道:“我赶紧把我的故事说给他听,那人也实在,不但不怀疑我,还坦诚告诉我说,他从外地游玩回家,半路遭山贼抢劫,盘缠马匹都没了。恰好他遇到一个少年,少年把毛驴送给他,他回家后家里不肯养驴子,他就卖出去了。今日有缘遇到原主人,他干脆半分钱都不收我的。
“我是乡下人,可不能像城里人那样耍滑头,所以还是付了半两,高高兴兴地骑着小毛驴、牵着母驴回家了。我一回来就把东西放在家里,赶过来讲给大伙听了。现在,小毛驴还被拴在门口树上呢。”
元雪心快速离开柜台跑到李大面前,急切问道:“李大哥,你确定没有糊弄我吗?”
李大笑道:“小雪,我吃饱了撑的糊弄你作甚?那小毛驴本就是卖给你家了,我如今给你牵回来,你继续养着它吧……哎!”
不顾李大的呼唤,元雪心飞快奔出酒馆,只见外面大树干旁真的栓着熟悉的毛驴。她跑过去抚摸着驴子,眼眶微红:“你怎么回来了?你不是应该陪着他一起去京城吗?他一个人要怎么到那里去啊?”
李大走出酒馆,来到她身后,安慰道:“小雪,你别太担心。我问过卖驴的,他说小谢身子骨很好。你想啊,小谢做事从来稳当,不会干让自己不落好的事。他肯定有更好的法子赶路,才会把驴子送给旁人。”
元雪心摇摇头,难过道:“可他偶尔也会犯傻啊,说不定他是见不得旁人落难,宁可自己受委屈,也要帮助旁人早日回家。”
“话是这么说每错,但是你也不必把事情想那么糟糕。从前我常和小谢一起进城打工,遇到过很多难处,小谢总是能靠好皮相和嘴皮子解决难题。他虽然才十八岁,但是处事经验不比我们这些三四十岁的少,在外头肯定不会有事的。”
元雪心转身望着李大,眼角含泪道:“李大哥,他真的不会有事,真的能平安到达京城,是不是?”
李大笃定点头:“当然了,他为人善良又机智,从小又跟着谢叔叔习得一身好武艺,肯定能平安到达京城。你啊,就安心开酒馆吧。”
元雪心点点头,抹抹眼角的泪,吸吸鼻子道:“谢谢你,李大哥。你先回去坐着,我把驴子牵回家,然后再来酒馆招待你。你给我带了重要的消息,我要再送你几壶好酒。”
“哈哈哈,那我就多谢妹子了!”
元雪心牵着小毛驴回到家中,把它拴在院子里,摸着它的头,柔声道:“小毛驴,我会好好养着你的。有你陪着我等他,我就不怕寂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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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子就这样又平淡地过了半个月,元雪心慢慢习惯了这种长久的思念。一日,元雪心起了大早,进入酒馆的柜台开始低头算账。她每天打烊前要算一遍一天的开销收入,然后隔天工作之前再算一遍,这样才能安心。算完后,元雪心见店里还没来客,就撑头立在柜台发呆,开始止不住地想念谢无意。
小毛驴回到家后,每日吃好喝好,他在外头是否也有好好吃饭好好休息呢?
“酒西施?喂!小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