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松应下差事,大松一口气,余光瞥见主子的脸色——极为冷静,全然不似因为顾姑娘的事太过在意,而改变原本计划而南下的样子。
但越是冷静、压抑,爆发之时便会越是可怖。
南松心里捏了把汗,不由为某人祈祷一番,顾姑娘,您自求多福吧。
谢辞璟先回太子府,然后频频召见百官。
数只信鸽从笼中被放飞,雪白羽毛振翅而高飞,转瞬即融入山川雪色之中。
北归将宁安侯府暗中彻查了一遍,回来复命:“顾姑娘与顾瑶一同合作,暗暗筹划。才瞒过了我们派去的人。另外,在顾姑娘昨日随着队伍离去后,顾瑶姑娘悄悄去了趟...”
他低声说完,抬头看了一眼主子,“殿下,此事用不用处理一下。”
谢辞璟冷笑一声:“不用,让她受点教训才好,不肯跟孤,孤倒要看看她的骨气有多硬!”
乌黑的长睫在瓷器一般的面颊散下阴影,俊美的面庞透出阴鸷之色,声音低不可闻,“逃着走的,总好跪下来求我收留才好。”
北归浑身一颤,假装未闻此话。
*
白雪皑皑的山间官路上,拖拉半里路的行队速度不快也不慢的前进。
顾周周和月竹坐在队伍靠后方的一辆马车上,积雪己至人膝,车辕费力前行挤压绒雪,发出窸窣的声响。
她探出头,后方群山道路皆空寂无声,唯有片片白雪寂静落下,无声的将车马痕迹覆盖。
全然不见追兵的痕迹。
这些天来一直绷着的面庞终于松懈,露出个发自内心的笑来。
今日已经是第五日了,并没有什么人追上来。她再如何周全,也只不过能拖延一两日时光,她离开的消息便会送到太子殿下耳中。
她所在棉长的车队前行缓慢,策马来追,两日定能追上。如今并未来人,便是喜讯。
顾周周放下帘子,面庞被吹得微微泛红,虽然很冷,却十分高兴,双目放光:“那人抽不开身,又未派人前来!”
隔帘有耳,顾周周并不敢声张,也谨慎将谢辞璟指做那人。
瞧见姑娘面上的喜意,月竹也禁不住露出个笑容:“是啊!姑娘不用担心了,南下风景,奴婢还没有看过呢,这一路可要好好欣赏!”
主仆二人兴奋地商量着今后几月的计划,寒风卷帘,也减不下车内这股热情。
忽然,马车外传来细碎的脚步声,两人倏然噤声。
对视一眼,猜到来人,二人皆警惕起来。
南行祝寿的事由顾瑶一手操办,顾瑶答应帮她,所以顾周周才能悄无声息加入到行队之中,彻底瞒过太子的耳目。
顾瑶是想帮顾周周离开京城,免得她攀上太子这颗大树,至于离开京城后,却不会让她好过。
车队的管事嬷嬷李氏,一路上明里暗里的让底下人给她们主仆二人使绊子。分到的马车破旧漏风不说,食物炭火也克扣她们,更别提其他手段。
马车停下,车帘被撩得大开。
霎时间,寒风扑进车厢,携带的雪粒纷纷砸在顾周周面上,车内好不容易聚集的一点热气,瞬时散了去。
李氏慈眉善目立在马车外,笑眯眯的。
一个丫鬟正固定着撩开的车帘,任寒风扑簌进来。好让李氏跟车厢里的人说话。
月竹拳头握紧,忍怒看着来人。
李氏不为所动,笑着道:“二姑娘,奴婢给您来送饭了。”
顾周周衣裳单薄,被突来的冷风吹得俏脸发白,但神情很淡然。略带安慰看了眼情绪激动的月竹,同样笑着道:
“辛苦嬷嬷了,月竹,把食盒接过来吧。”
送走了假模假样的李氏,月竹重新将车帘合紧,车内没有了热气,又拿了件衣裳给顾周周披上,愤愤道:
“那李氏就是故意的,帘子开那么大,故意冻着您!”
顾周周是吃过苦的,来京城半年,已经学会了如何控制情绪,她脸色平静:
“我们第一日便知晓了,每次都生气,除了气自己,也是遂了那些人的心意。”
月竹僵住了,哼了一声,才将食盒打开。饭菜都是冷的,除了米饭外,一道水煮白菜梗,一道白水萝卜,丝毫不见荤腥。
不待月竹再生气,顾周周熟练的将菜在烧水的炉子上热了起来。
吃了饭后,两人感觉有些昏昏沉沉,头脑有些不太清晰。
顾周周原先觉得是着几日一直绷着神思的缘故,也就没有在意,靠着车壁闭眼休息。
白日短暂,天黑的很快。地面一片银白,映衬着绰绰的车马人影。
温度骤然降低,炉上火舌被压低,火力宛如温顺的绵羊。
两人轻装出逃,行李只带了几件换洗衣物,车队补给很足,并没有在驿站或者村落停过,顾周周没有机会换到衣物。
整个车队被顾瑶的人把持,两人只能抱着取暖入睡,身上裹着带来的几身衣裳。感受着侵上脖颈的凉意,顾周周身体微微发抖,思绪凝重。
实在有些太怕冷了,她不该如此的脆弱。
她吃过苦,身体并不娇气,又在京城养了几个月,补足了之前的亏空。虽无被褥,但衣物是好料子,防寒保暖。可这几天却十分虚弱,仿若立刻就要病倒一般。
察觉到月竹同样微微颤抖的身体,顾周周心里一沉。
她们的饮食里可能被做了手脚!
之所以一直跟着车队,是做的两手准备。如若谢辞璟真派人追上来,她也有理由狡辩,师出有名的南下祝寿散心,并非“逃跑”。
可现在被追上的危机解除,车队中的人不安好心,再待下去只会更危险。
顾周周唤醒月竹,两人商量一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