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她离开以后她们会受到赵大山的磋磨,李心暖的脚步怎么迈也迈不出去了。
她爹就算有再多的不好,对她这个女儿是竭尽全力的好,让她爹以后没了继承的事,李心暖还是硬不下心来。
可要是再和李心苑夫妻俩住在一起,李心暖也做不到,她还能在沪上留七天的时间,这七天她该去哪里呢?
李心暖的脚步往左边走去。
赵明月看到李心暖愿意继续留下来才算放松下来,她刚才真的怕李心暖一走了之。
注意到她自己思想的转变,赵明月心里一紧,看来她还是依赖上了李心暖,这不好,很不好,她不能想着靠别人,不然的话有一天靠山倒了怎么办?
罗太太看到拿着行李来她家的李心暖夫妻俩,“这几天看着你这样忙上忙下的,结果你姐还不乐意,我就为你抱不平,只是看你自己乐在其中,我也不好说,现在你想明白了就行。”
李心暖苦笑着说道:“罗姐,我要是能那么简单明白也就不用来麻烦你了。”
罗太太安慰她道:“没事,就住在姐这里,啥时候想明白,啥时候就去干。”
“罗姐,谢谢你。”
“瞎,瞎客气啥,都是自家兄弟姐妹。”罗太太被李心暖抱的不好意思。
李心暖放开了罗太太,她这次回到沪上也快有半个多月,第一份温情还是在罗太太身上感觉到的,而不是李心苑这个亲姐姐。
沪上是一座开放却又保守,冲突却又包容的大城市,威胁多,机会也多。
在沪上上这座大城市生活的人有着各种各样的经历,有从小被父母抛弃,磕磕绊绊自己长大的大孩子,也有家里人全力供养他长大成才,成功后却弃养了年迈父母的年轻人,更有努力干活为了一文钱折腰撑起一个家的黄包车车夫,也有豪掷千金,只为了博得佳人一笑的富家子……
罗家酒馆来吃饭的人很多,各式各样的人都有,吃饭聊闲话的人更多,搬进罗家酒馆住着的李心暖听着这些人间烟火突然想通了,人都是会变的,她脑子里的姐姐是十几年前的姐姐,现在十多年过去了,日久天长的她姐姐变了,她也变了。
但是再怎么变,李心暖就算是恶心赵大山也要把酒馆卖了,便宜那个狗东西,没门。
他以为他在背后教唆着李心苑跟她离心了,他就可以渔翁得利得到酒馆吗?做梦。
李心暖打算去找那天那家人,卖给他们继续开酒馆,也许那一天她回到沪上,还能再来看看,哪怕是以客人的身份。
而赵明月和赵明丽就更好解决了,李心暖已经没有打算全权负责她们的人生。
没有一个人可以,并且有能力全权负责另一个人的人生。
她们现在虽然小,但是也要自己立起来。
只要她们可以无视赵大山和李心苑的双重威胁和外人的鄙夷,她们就能在这座名利场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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樱花社的一间办公室里,副社长正像个无头苍蝇一样在到处转,他翻遍了整个办公室也没有找到他想要的东西,每一本书都翻遍了,甚至角角落落都找过了还是没有。
整个人一下子没有了精神气,瘫坐在了地上,手里还拿着一本外国书翻找,他明明记得是夹在圣经里的,“没有,没有,为什么会没有?怎么可能没有?……”
这件东西要是真的丢了的话……
副社长想起社长对付叛徒的手段,不自觉的抖了一下,那还不如他直接切腹自尽呢。
也不知道最近是怎么回事,明明他们是樱花社对外的形象,就是一个普通的社团商会,为什么这一段时间会有那么多贼光顾他们?
前一段时间刚被偷了一份名单,紧接着就是计划书被偷,这两样东西虽然很重要,但比起他现在在找的这份东西,可以说是微不足道。
昨日在社长的公馆的时候突然找他要起那样东西,他记得他是放在樱花社办公室的圣经夹层里,便和他说第二天到了樱花社再拿着那样东西去找他。
今天一大早副社长就来了办公室,就是想要在社长来樱花社之前提前把东西准备好去他办公室门口等着,这样也显得他做事认真负责。
万万没有想到他今天,到了办公室,打开圣经的夹层,却看到里面空无一物。
副社长当时就骇得神魂俱裂,这怎么没有了?那样东西怎么会不见了?
当初为了安全他特意把那样东西藏到圣经里面的夹层里的,虽然圣经大喇喇的摆在书架上,但是书架上几百书,就连圣经都有好几套,贼人就是是怎么会那么精准的找到他藏东西的这本圣经?
要说藏在樱花社里的奸细精准的打开夹层机关把这件东西拿走了又把夹层复原那更是不可能的事,他的副社长办公室是在三楼,而整个樱花社所在的这幢楼二楼开始就全是他们的人,就算被那些贼人闯到了三楼,肯定也会很快被他们的人发现,他们没有时间做这样繁琐的事,就算有人告诉他们那样东西藏在这里也来不及。
更何况那样东西知道的人整个樱花社就只有他和社长两个人而已,他们有着共同的目标,那就是迫不及待的想要当这片土地的主人,又如何会自断青云路呢?
正在副社长快要崩溃的时候,咚咚咚,门外传来了敲门声,“副社长,社长请您过去,副社长,您在吗?”
副社长的助理在外面敲门,没有副社长的批准他可不敢进去。
副社长:“……知道了。”
现在该怎么办?难道真的要乖乖的送死吗?副社长最终还是没有胆量空手去见社长。
也许是面临死亡的威胁,副社长的脑子很清晰,动作很迅速,一点也看不出他刚才找不到东西时的崩溃虚脱,他先从最底下的一个抽屉里拿出一个黑色墨水瓶,里面装的却不是常人所用的墨水。
副社长拿出钢笔把黑色墨水瓶里面似墨非墨的液体吸到钢笔里,又拿出比青肤纸更为细滑的,不对外售卖的婧肤纸挥洒了起来。
透过窗户射进来的光线照在副社长手底下的婧肤纸上,纸上依稀可见几个英文字母。
副社长写了大概半刻钟,就写满了一整张纸,他放下了纸,又开始收拾黑色墨水瓶和钢笔,等他把黑色墨水瓶和钢笔放回原位以后,密密麻麻的一张纸,已经恢复成原来白皙细滑的模样。
副社长先让自己冷静下来,才拿着那张纸起身,可就算他已经尽量努力平复了,步履还是有些踉跄,就好像是伤了腿治好了开始复健,需要重新练习走路的人一样。
他知道他现在这种状态不适合见社长,万一被他看出来东西在在他手上丢了,别说他了,就连他在w国的家人都会被处死。
可是没办法,社长都已经叫人来找他了,如果他不立刻过去,时间长了,社长更会察觉到不对劲儿。
副社长低头看着他手上的婧肤纸,那到时候他连糊弄过去的可能都不存在了。
副社长又将视线转移到办公室的门把手上,深吸一口气,抬起微微颤抖的手按了下去。
门打开,他现在的助理阿值正低眉顺眼站在他的门边候着。
事关自己的性命前程和家族所有的性命,副社长在打开办公室大门的那一刻突然就镇定下来了,他还能若无其事的像往常一样骂阿值。
阿值很是恭敬,就算是明明没有错却被副社长训了一顿,他的脸上却一点也没有怨怼之色,还在副社长骂完要走的时候,那长着一双那双眯眯眼的脸上露出憨厚甚至是有点痴傻的笑容。
骂了阿值一顿,副社长的心情好多了,刚才崩溃的情绪又复原了一部分,说起来他会选择阿值作为他的助手不就是因为他的这份痴吗?
阿值倒是不傻,只是有点痴愣,做事只会听吩咐,脑子不会转弯,但副社长恰恰就是看中阿值这一点才会在一群人选中他作为自己的助理。
“行了,就知道你一点都不懂,好好看着门,要是再让人闯进去,我就直接给你一枪,不过你要是能守好,我就让人给你妹妹送钱去。”
之前几次他的办公室被人闯进去的时候,都是副社长带着阿值外出的时候,所以死了很多看守的人,阿值都还好好的。
“黑。”
别看副社长对着阿值打一棒子又给一颗红枣,实际上他的这一顿输出速度很快,距离他出来没有两分钟。
副社长也怕社长等急了,连忙去了在他办公室隔壁的隔壁的办公室。
“社长。”
“你来了,把东西放这。”坐在办公桌后面的太师椅上的社长往办公桌上抬抬下巴,示意副社长把他拿来的东西放上面。
副社长听从社长的安排那么放了,可当他手离开婧肤纸的时候,他突然想到了一件事,之前他还看到那样东西好端端的待在圣经夹层里面,可就在昨天社长说要看,他今天来拿就不见了,这会不会太巧了?
“行了,你出去吧。”社长看副社长还是放纸的那个动作,便开口打发他出去,“这个以后就放在我这里。”
副社长有点想质问社长,可是想起社长背后的比他的家族强大好几倍的家族,又把话咽了下去。
毕竟他和社长这样凭借家世来捞军功的不一样,他是靠自己的努力才被选中的。
就算社长想要把功劳全部揽在他自己身上,他也无能为力。
“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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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老大夫,救命啊,文老大夫,救命啊……”林奇和一个瘦小子抬着一个血人进了文家跌打馆。
刚走到门口准备去找赵明月的文玥被人挤到了角落里。
由于人矮,文玥刚才也看到了那个血人,他身上穿着一套短打衣裤,就跟她在码头看到的苦力们穿的一样。
只是原本应该是灰白色的麻衣,早就被血和灰尘泥土所浸染。
那个血人的脸上遍布淤青,嘴里不断吐出血来,不多,但是联想到他身上的血迹,文玥都觉得他身上的血已经快要流到极限了。
文玥停住了向外走的脚步,看着浑身浴血的男人,不,更应该说是男孩。
这男孩子文玥还有点眼熟,好像曾经见过,她也没仔细想,文家跌打馆做生意的,每天来看病看伤的人那么多,也许这男孩子是哪个帮派的人也说不定。
沪上帮派林立,各个帮派的帮众更是数不胜数,年纪从几岁到几十岁的都有。
像眼前男孩这么大点年纪的人更是多的数不清,打架打输了,打赢了来看伤的更是多,也许是哪一天他来看伤文玥见过也说不准。
文老爷子看到林奇抬进来的男孩以后,连他现在在看的骨折病人都顾不上了,就去给男孩诊脉,文老爷子上手诊了脉才发现他失血并不多,只是他的毛病更严重,这是伤了内腑啊。
在中医里面内腑的毛病最难治,要是能知道内腑具体的出血点在哪里,文老爷子就能通过金针止血。
可惜文老爷子没有透视眼,只能通过把脉来确定,这就会有误差,可眼前的男孩已经等不了了。
“小棻,你也来给他下针。”文老爷子从脉象上把出男孩内腑有多个器官内出血,光靠他自己是来不及给他止血的。
陆棻迟疑道:“师父,我……我能行吗?”
平时面对一般看病的病人的时候,陆棻都还不会这么迟疑,可眼前这个男孩不一样,要是施救不及时,可就真的没了一条命了。
她的金针也只跟着文老爷子学了一年多两年不到的时间,这还是说多了的。
她平时给自己扎针,手都不会抖,可是一想到她接下去动手的手底下是一个鲜活的生命,她的手现在抬都抬不起来。
毕竟她给自己扎针也不会威胁性命。
文老爷子肃着一张脸,“小棻,咱们都是大夫,大夫会面对的病人是无法选择的,今天你面对的也只是一个内出血的,你就无法下针,那要是他日再碰到一个血肉模糊不成人样,碰一下也许没气的人,是不是还要临阵脱逃?……”
陆棻听到文老爷子的话很是羞愧,是啊,她是大夫,肯定会碰到各种各样的病人,难道病人病重就不医了吗?害怕病人被他扎死就不扎了,不治了吗?
虽然说这种话有点冷酷,但是却是实话,如果她作为大夫都放弃了,害怕了,病人岂不是就只能白白等死?
她的医术不是天下第一的,肯定会遇到她救不了的病人,甚至吊着一条口气来求她救命的人,就像现在这样,或者比现在更急迫,难道她还要因为害怕他死而不敢动针吗?
她动了针,病人最起码还有一丝希望活,不动就只能死,想通这一点,陆棻动作很快的小跑着去拿她的金针,还是小猫蛋亲手给她做的。
感谢现在没有轰轰烈烈的医闹,不然的话,也许刚出茅庐的陆棻更害怕也说不定,那样的话一个高明的大夫可能还没有成长就夭折了。
陆棻已经听从文老爷子的吩咐给石头扎起了针,当然最重要的十几针是文老爷子亲自动手的。
等文老爷子扎完针坐在椅子上恢复精神的时候,问起林奇具体发生了什么事,还有……
“六子怎么回事?怎么会伤得这么厉害?”文老爷子也认识受伤的男孩子。
之前他不是和虞老头在码头当苦力嘛,石头也和他们一样在林奇手底下干活。
虽然不是很熟,但是对于石头和六子这两个跟着林奇的小少年还是认识的。
沈六比起石头更沉默一点,但是他不是一个会主动惹事的人,码头上干苦力倒是避免不了冲突,但很少有人会下狠手的。
而沈六身上的伤文老爷子一把脉就知道打他的人冲着要他命去的,或者是那种穷凶极恶,出手不留力的人打的。
林奇其实也不是很清楚六子被打的事情原委。
今天他在码头干活,结果有人来告诉他,六子跟石头被人打,等他带着人赶到的时候,六子已经是这个样子。
林奇走出文家跌打馆,从大门口抓住缩在墙角的石头进来,“说,究竟怎么回事?你们怎么会惹到他们的?那些人都是刀口上舔血的人,你们有多大的本事,居然敢去惹他们,不要命了吗?”
石头抱着脑袋崩溃大哭道:“都是因为我,要不是我的话,六子哥也不会被他们打,奇哥,你打我吧,呜呜呜,都是我害了六子哥,是我的错,呜呜呜……”
石头只是一个父母早亡的,和妹妹相依为命的小小少年,现在好朋友因为他的缘故在生死线上挣扎,石头就算在父母亲死亡之后受了好几年的世事磋磨也接受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