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了车,陈淮年牵着楚瑜的手走进餐厅。
餐厅很漂亮,简约线条,柔美灯光,连纯净剔透的水晶杯折射出来的彩虹纹,都美到令人窒息。
菜式是定好的,从前菜到主食,一道道上得又慢又有仪式感。
楚瑜没什么胃口,每盘菜上来都只浅浅尝了两口,剩下来的时间,一直在和陈淮年聊天。
从租房的选择讲到客厅的布置,再跳到电视台同期讲的冷笑话。
侍者上来将她几乎没怎么动过的淮杞瑶柱鲜鲍炖竹丝鸡撤下,又重新上了一份颜值很高的小拼盘前菜,份量很少,胜在种类繁多。
坐在她对面的人眉眼漆黑,语气温和:“看来这家不大合你的胃口。下次我们换一家。”
楚瑜微不可见地吐出一口气,而后将视线投向陈淮年:“餐厅很好,是我的问题。只是这家餐厅,让人……感想良多。”
餐厅的氛围很好,安安静静,从始至终只有他们两个。
在接近午夜的时间里,让一家声名在外的黑珍珠餐厅留专人服务,陈淮年做了些什么,可想而知。
理论上来说,不应当浪掷包裹在美食里的心意。
陈淮年放下手里的筷子,慢条斯理拿起桌上的餐巾擦手:“你们来过?”
楚瑜摇头否认:“没有,但……有提起过。”
餐厅纸巾上印着的小小圆环式样的logo,在坐下来的那一刻突然击中久远的记忆。
她对奢侈品没有偏爱,日常用度也是以舒适为主,唯独在吃食上,很舍得花钱。
大大小小的美食博主关注了很多,还为此做笔记记录吃后感想,这是她之前的微博账号十几万粉丝的来源之一。没有广告,纯靠真金白银吃出来。
最初沈其琛陪她探过几次店,发生过因为结账而闹矛盾的事情之后,她的探店搭子又变回了柯无忧。
这家店在她的清单上,总部在海城,是当时约好返校后要一起去品尝的餐厅。她做了不少的功课,翻小红书看其他人的点评,预约的时候连想坐的位置都说好了,要靠窗户,看得到隔壁已故建筑大师的作品。
然后,他失约了。
命运在这一刻呼啸而来。
楚瑜当然理解关于爱,或者不那么深刻地说,关于喜欢的感受。
喜欢也有排他性和唯一性,容不得一根名为“前男友”的刺。
一根也许可以假装不存在,但却隐约横亘在两人关系里的刺。
他非常客观的存在。
甚至因为半只脚踏入娱乐圈的关系,目前在大众媒体上看到他的机会也不少。
“你想出去散散步吗?”楚瑜主动发问。
前段感情带来的连锁反应持续至今,又已经被对方知晓,倒不妨畅所欲言。
不会有比这更好的聊天时机。
洞悉内情的男性,是一个很好的谈话对象。
第一次见面的时候,那遥遥一眼,无论如何也想象不出来,几个月后,这么一身高岭之花气质的人,会在停车场里说出来“嫉妒”这样直抒胸臆的词。
陈淮年顿了一顿:“好。”
只是他的思虑更加缜密:“不用勉强,你身体的感受第一。”
她今天穿了一件材质柔软的白色T,料子极薄,领口稍微有些大,行动间纤薄的锁骨露出来,在灯光下有种格外纯净的感觉。
加上脂粉未施,乌发衬托之下,脸色还有些羸弱的苍白。
整个人更显示出一种需要精心呵护的感觉。
楚瑜觉得这句话过于贴心,她轻轻点了点头。
在病床上睡了几个小时,正需要走一走,活动筋骨。
其实更应该喝一点酒,该说的不该说的,就都有勇气袒露出来。
但她谨记自己吃了药,又还在生理期的第一天,身体是自己的,比起神经感受到微妙的欢愉,健康最重要。
她一口抿尽手边的温开水,再接再厉发问:“今天的晚餐我来请客好吗?”
“可以。”
“我说的话,如果让你不开心或者超越你心里的尺度,可以直接告诉我吗?”
“可以。”
……
“我说什么,你都会说可以吗?”
这一瞬,陈淮年停顿得久了一点,回说,“你不是会提非分要求的人,我知道。但是你提,我的回答也依然是,可以。”
他说这些话的时候,眼睛一直看着她。
楚瑜花了一点时间接受两人的关系似乎在悄然间又往前推进了一步的事实。
从前她厌恶暧昧。
爱情应该要有明晰的边界,什么时候牵手,什么时候接吻……一切都应该循序渐进。她不想被任何人看轻,但遇到陈淮年,一切繁文缛节似乎都不见了。
就这么奇奇怪怪地,像在跳探戈,无所谓错步,牵她手的人始终能带她跟上音乐的节奏。
买单的时候,侍者接过楚瑜的卡,又送了两盒杨梅过来,说杨梅季快结束了,看她很喜欢这份餐前水果,希望她回家慢慢享用。
走出餐厅,陈淮年一手拎着杨梅,另一只手依旧牵着她。
深夜的南市市中心,人来车往,热闹不亚于海城。
两个人都对这里不熟悉,陈淮年将杨梅礼盒放回车上,又看着她:“那……你现在觉得好一些了吗?”
楚瑜点点头:“当然。”
她知道他这次问的不仅仅是身体状态。
和暧昧对象聊前任相关的事情,是她人生里的第一次。
“如果你谈过校园恋爱,你会知道我的恋爱经过,和其他人并没有什么两样。”楚瑜抬眼观察他的神色,“我那时候不知道,总以为自己的爱情独一无二。”
恋爱中的人,恋人一句“我好想你”的威力堪比原子弹,荡平生活一切琐碎烦恼。
陈淮年思衬片刻,语气淡淡:“我大学的时候,一边忙学业,一边跟着我父亲的朋友在片场打下手……”
言下之意很明显,他没有在大学里谈恋爱。
说完这句话,他短促地笑了一下,但笑意没有到达眼底。
这份没有言说的情绪楚瑜很懂,毕竟白天刚刚上演过一次。她觉得自己或许称得上残忍,在陈淮年面前有所依仗的得寸进尺。
现在的他和五个月前的他毫无二致,冷淡,毫不动容,又一副难以亲近的样子。
但他还握着她的手没有松开。
七月初的夜晚,即便到了深夜,温度有所降低,依旧算不上凉爽,接触的肌肤出了汗,两手之间有了湿意,他也没有放开。
就这么继续牵着。
楚瑜不再看他:“我不是要和你说我们的过去。虽然我并不觉得前任是什么需要被避开的话题,我经历的那些,无论是开心也好,难过也罢,现在站在你面前的人,是由过去一段段的经历组成的。”
有摩托车从身旁的非机动车道经过,卷起一阵热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