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
你停顿了一下,仿佛在思考这里是否真的存在着这个遥远的季节。
“淡季这没什么人来。”你悲观的预测着他的职业生涯,“你可能会沦落到和熊打架抢吃的。”
带土眉毛一挑,你居然有力气和他开玩笑了。这个发现让他有点亢奋。
“我打过熊。”他兴致勃勃的说。
你下垂的眼皮上抬,视线落在他身上,打量着他看上去在工地干过的体格,思索之下觉得所言非虚。嘴角又牵动一次,但也不是笑,更像是一个因长期缺乏表情而僵硬的肌肉,被某个指令按着,延长着嘴角的直线,再缩回。
“厉害。”
“在街机厅的游戏机里。”他飞快的补充道,语气里带着点起承转合的得意,眼睛亮亮的看着你,期待着你刚才那点玩笑的回应能再次出现。
你被他逗乐,这倒是带了点真实的情绪。
好像是上扬的嘴角勾起了记忆,那点情绪像从冰层里、艰难浮上来的一个气球,爆开。
一声短促的音节从你唇边嘣出,几乎不像笑,但带土听出来它确实带着一丝真实的笑意。
“是那个和黑熊打架,”你开口,声音比刚才略微清晰了一点,带着点回忆的恍惚,“然后打输了才会进入到下一关枪战的游戏吧?”
甚至下意识地模仿了一下那个笨拙的、左右摇晃躲避黑熊拍击的操作动作,指尖在桌面上虚虚地划了一下。
他看到了,那层冰面之下,确实有东西在动。
带土用力地点头,脸上的笑容更大了些,像个终于找到同好的小孩。
“你也玩过啊!”
他惊喜地提高了点音量,身体因为兴奋下意识地想往前倾、甚至微微抬起,仿佛要跳起来分享这份喜悦。
随即又意识到场合和你的状态,赶紧压低了声音,整个人猛地往后缩了一下,试图掩饰刚才的激动。
“咚!”
他曲起的腿后撤得太急,脚后跟蛮横地撞上坚硬的沙发木制底座。
“嘶——!”
一声压抑的痛呼从他齿缝里挤出来,脸上的笑容瞬间扭曲了一下,变成了龇牙咧嘴的表情。他飞快地弯下腰,又意识到这样做有点丑,随即又抬起头——
“砰!”
再撞上餐桌的腹面。
‘天啊!’带土简直想当场挖个洞钻进去,就这么把自己永远的冻起来吧!
他在桌下左手抱头(后脑勺真的很痛)右手扶额试图闭眼装死,内心哀嚎,‘为什么要让我在你面前这么丢脸!’
就在这令人绝望的尴尬和疼痛中,一个声音穿透了他嗡嗡作响的脑壳和捂着头的手掌缝隙。
一声极其轻微的、压抑不住的、短促的——“哼哈。”
带土的眼睛僵住了。
他难以置信地、从桌面的遮挡下抬起一点视线,越过马克杯,偷偷看向你。
你一只手还握着那杯热饮,另一只手却捂住了自己的嘴。
肩膀难以抑制地微微耸动。总是盛满疲惫和空洞的眼睛,也弯起了拱桥的弧度,里面漾着猝不及防的水光。虽然你极力想抿住嘴唇,但那笑意像关不住的溪流。
那是一个真正的、生动的笑容。
仿佛冰封的湖面被一颗笨拙的石子砸开了一道裂缝,底下清澈的、带着活力的水流终于涌了出来。
“对不起,”带土呆呆地看着你,“我很好笑吧。”
你也意识到再笑下去会伤害这个笨拙男人的自尊,强忍着收敛起笑意,压下唇角,眉梢却舒展开,让你的努力显得些许徒劳。
清了嗓子,平静语调。
“嗯。”尾音还是带着一丝没散尽的情绪,“比黑熊好笑多了。”
带土一只手撑着桌面,有些狼狈地坐了起来。他低着头,似乎还在为刚才的连环撞击感到羞耻,但那双眼睛却按捺不住的悄悄上挑,从低垂的观察着你的表情,捕捉着任何一丝可能残留的笑意。
“我平时……”他声音闷闷的,带着点急于辩解的意味,“……没有这么笨重。”
这话听起来连他自己都有点心虚。
你想说点什么,也许是“没关系”,也许是“很有趣”,但话还未出口——
“打扰二位。”
服务员推着精致的银色餐车悄然而至,恰到好处地驱散了暖意。
带土听着一道又一道不知道什么名堂的菜名,看着盘子一个接一个地落下,带着不容置疑的存在感,逐渐铺满整个台面。
快速侵占着那套明信片原本的生存空间。
你下意识的皱起眉,担心着印着雪景的画面即将被食物的热气覆盖,或者被不小心溅上油渍。
伸手,拿起,想暂时放到沙发空着的位置上——
“给我吧。”带土拎起电脑包,“我替你保管先。”
他伸出手,掌心向上,眼神带着点不容拒绝的诚恳,仿佛这是他此刻唯一能为你做的、挽回一点形象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