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鸡岭北侧,一隐蔽溶洞内。
三十条汉子,并小山般的龙须虎挤在一处,汗臭味、泥腥气浑浊不堪。火折子微光摇曳,勉强映出陆风冷峻的面容。
“诸位。” 陆风的声音压得极低,却字字凿入众人耳膜。他展平一张炭笔勾勒的粗陋舆图,指尖重重点在“金鸡岭”字样上,“此次潜行,不为杀人,而在诛心!”
抄起一支无镞箭,三稍翎羽在昏暗中泛着青光。“此箭轻如鸿毛,却要担起千斤重担。三批箭书,分三晚射入商营,便是三把剜心利刃。” 目光锐利如鹰隼,依次扫过众人,在几张稍显稚嫩的面孔上稍稍停留,旋即转向舆图,食指依次划过六处猩红叉记——哨塔、水井、茅厕、营房、灶舍,乃至帅帐要害。
“武,你率五人主射‘鹰眼’。牧,主射‘狼喉’……某带两传令兵坐镇‘磐石’。” 手指顿在舆图中央偏后处,“切记,尔等皆为离弦孤狼——各组独立行动,严禁越界勾连,非鸣镝绝响,不得互通声息!”
探手入怀,摸出一把干草茎,分付各组。“联络仅凭此物,以耳为目。” 拈起一根草茎,置于唇间:
“咯……咯咯……”两声清越短促,平安撤离。
“咕……咕咕咕……”三响低沉连绵,遇险速隐!
“若逢绝境……” 擎起一支中空鸣镝,“此声一响,同组可救,他组立遁!若闻三声连发——全军弃援,各自求生!”
洞内一片死寂,只余众人沉重喘息。
陆风深吸一气,声音愈发沉重:“首箭既发,商军必会搜山,尔等各自隐匿。记住,无论付出何种代价,也要把三批箭书准时送进商营!待到第三晚,孔宣施展神通……能否活命,各凭造化。” 他抛出一叠布片,“有遗言者,写!”
布片纷纷落于膝头、石面,炭笔刮擦声窸窣作响。
龙须虎看看这个,瞅瞅那个,急得抓耳挠腮:“若遇危险,俺……俺可以施法把你们一并带走!”
“不可!”陆风喝道:“众人位置分散,将军若驾遁术来回驰援,势必惊动孔宣,届时谁也走不了!还有,将军的‘飞蝗石’至关重要,只能用在第三晚子时。中间二十八个时辰,哪怕见人咽气,也不得暴露自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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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时刚过,数道无声箭影如幽灵般划过商营上空,落在水井、茅厕、哨塔附近。箭杆上裹着浸油皮纸,在暗夜中散发着不祥的气息。
哨兵发现箭书层层上报,很快便送至中军帐。孔宣看罢箭书,随手抛给副将周信,唇角勾起一抹笑意:“宵小伎俩,也敢乱我军心?”说罢斟了杯酒,细细啜饮。
见周信看书时神色凝重,目光不时飘向自己,高继能心头疑云骤起,凑近观看。只见二指来宽的皮纸上,用朱砂写了四句民谣:
金鸡岭,蜈蜂毒,
天化遭戕炼蛊殇。
麒麟泣血衔忠骨,
英灵索命高贼亡!
那浸透桐油的字迹如同泼血一般,刺得高继能面颊抽搐,直冒冷汗。
“妖言惑众!”他劈手夺过箭书,三两下撕得粉碎,狠狠投入火盆,火苗猛地窜起,映亮他狰狞的脸庞,“定是周军细作暗中搞鬼!请孔帅准我搜山,哪怕掘地三尺,某也要把那群鼠辈揪出来!”
孔宣垂下眼帘,指腹轻轻摩挲杯壁。
片刻后,账外呼喝声、马蹄声、刀戟刮擦声响成一片。
“周狗妖言惑众,不足为信!凡有私藏、议论箭书者,以通敌论处,立斩不赦!”
“斥候营听令!兵分三路,即刻搜山!”
“快!抓活的,别让他们跑了!”
一小兵蹲在茅厕里,借着蓬外微光,颤抖着展开箭书,只看了一眼,便听蓬外人声鼎沸,慌忙将箭书塞进靴底,用脚趾碾紧,一颗心怦怦乱跳。
系好裤子刚出茅棚,伍长的怒喝突然在背后炸开:“陈二狗!”
小兵脚下一软,险些栽倒。
伍长斥道:“高将军有令搜山,磨蹭什么?”
陈二狗顿时松了口气,一瘸一拐跑进队伍。伍长上下打量他一番:“你小子腿瘸了?”
陈二狗揉着肚子,脸皱成一团:“茅坑蹲太久,蹲麻了……”惹得众人一阵哄笑。
搜山队伍如同一条条躁动的火蛇漫山游走,前排士兵持盾架戈开路,但凡有个风吹草动,蛙跳虫鸣,便一通乱刺,恨不能将地皮掀翻过来。
山脊密林深处,陆风抬头,目光穿过枝叶缝隙,锁定空中北斗——亥末子初。
他收回视线,屏息凝神,将全部感知汇聚耳畔。
“咕……咕咕咕……”
忽然,哨塔方向传来三声低响,陆风的心如同被一只无形铁手狠狠攥紧——乙组遇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