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终,脚步声渐行渐远,齐小川松了口气,却莫名有些失落。
凌晨一点的时候,周砚就醒了。
他盯着帐顶繁复的云纹,耳边忽然回荡起齐小川的痛呼声。
窗外梅枝被风吹得簌簌作响,像极了那人隐忍的抽气声。
“该死。”
周砚猛地坐起,抓起床头的外衣就往外走。
月光在回廊上投下他修长的影子,每一步都踏得极重,仿佛这样就能踩碎心头那股莫名的烦躁。
梅院静得出奇。
周砚叩了三下门,里头半点动静也无。
他皱眉轻喊了一声:“齐小川?”
没反应。
接下来,门闩断裂的声音在夜里格外刺耳。
灯光亮起,照见床上蜷缩成一团的人影。
齐小川双颊泛着不正常的潮红,额发被冷汗浸透,黏在苍白的皮肤上。
周砚的手背贴上那滚烫的额头,瞳孔骤然紧缩。
“陆青!去叫时度!”
他一把掀开锦被,发现齐小川后背的衣裳已经被汗水浸透。
拆开一看,几处伤口果然泛着可疑的粉红色,在暖黄的光下微微发亮。
“蠢货......”周砚低声咒骂,手上动作却轻柔得不可思议。
他拧了湿帕子搭在那人额上,冰得齐小川一个激灵。
“冷......”床上的人无意识地往热源处蹭,滚烫的脸颊贴上周砚掌心。
这一碰像通了电,周砚猛地缩手,又鬼使神差地抚上那片绯红。
指尖下的皮肤烫得吓人,却意外地柔软,让他想起小时候养过的那只奶猫。
“来了,看谁啊!”
时度提着药箱进来时,看见的就是这幅景象。
素来冷硬的周阎王半跪在榻前,手还贴着人家脸,那眼神怎么描述呢,有些......温柔。
“咳......”时度故意大声清嗓,“让让,看病呢。”
周砚这才回神,起身时衣袖却被拽住。
齐小川烧得糊涂,竟把他的袖子当成了救命稻草,攥得指节发白。
“松手。”周砚低声命令,却换来更用力的抓握。
时度憋着笑打开药箱:“先量体温吧。”
水银柱停在38.7度时,周砚眉头拧成了疙瘩。
他盯着时度翻检伤口的手,仿佛要用目光在那上头烧出个洞。
“没什么大问题,就一点外伤感染引起的发烧。”时度取出几片白色药片,“吃了明天就好。”
“你管这叫低烧?”
周砚声音陡然拔高,惊得外间换水的丫鬟差点手抖打翻铜盆。
时度翻了个白眼:“周大少爷,我学医五年,38°7在我这儿就不算高烧!”
他故意把药片递到周砚眼前,“要不要尝尝?甜的。”
周砚一把拍开他的手:“认真看。”
“看什么看?”时度指着齐小川后背,“这点淤青还没你上次揍我时严重!”
他说着要去掰齐小川眼皮,却被周砚拦住。
“咳咳,那个,你......轻点。”
时度手悬在半空,表情活像见了鬼,继续也不是,收回也不是。
这位少爷什么时候在乎过别人疼不疼?
之前白青中枪取子弹,周砚可是亲自按着人让大夫动手的。
“周砚。”时度突然正色,“你很不对劲......”
“闭嘴。”
丫鬟们端着水盆进进出出,屋里终于收拾妥当。
时度收拾药箱准备走人,眼前突然横过一只骨节分明的手。
“还干嘛?”
“药酒。”
时度药箱差点砸脚上:“不是给了外伤药了?”
周砚的手纹丝不动:“上次那个。”
“不是,就这点淤青要用我五百大洋一瓶的虎骨酒?”时度声音都劈了,“周砚你疯了吧?”
周砚抿着唇没说话,但伸出的手未动。
“给给给!”时度摔出个青瓷小瓶,“省着点用啊!”
他逃也似的往外走,临出门又回头看了眼。
周砚已经坐在床边,正小心翼翼地把齐小川翻过来。
那动作,啧啧啧,没眼看。
时度摇头叹气,此刻真想摸出个小本子,在上头添了几笔:三月十七日,周阎王中邪,症状:温柔。
他抖擞了一下身体,快步离开了。
屋里,周砚正褪去齐小川汗湿的中衣。
药酒倒在掌心,浓郁的草药香瞬间弥漫开来。
他搓热双手,轻轻按上那片青紫。
“嗯......”齐小川在梦中蹙眉,无意识地往后退。
周砚单手扣住他纤细的腕子,另一只手继续揉按伤处。
掌下的腰肢柔韧温热,随着呼吸轻微起伏。
“疼......”齐小川突然呜咽一声,睫毛轻颤。
周砚手下一顿,鬼使神差地俯下身:“忍忍。”
这声音太温柔,连他自己都吓了一跳。
齐小川却像听懂了似的,渐渐放松下来,只是偶尔还会发出小猫般的哼唧。
月光渐渐西斜。
周砚机械地重复着揉按的动作,目光却不由自主地流连在那张脸上。
烧得嫣红的唇,随着呼吸轻颤的鼻翼......
“周砚......”
这声梦呓让周砚心跳漏了半拍。
这是齐小川第一次这么真心实意地叫他的名字。
声音在寂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清晰,带着一种无意识的依赖,轻轻搔刮着周砚的耳膜。
他指尖的动作完全停滞了,像是被这声梦呓定住了身形。
连呼吸都下意识地放轻了,生怕惊扰了什么。
掌下肌肤的温热透过药酒的微凉持续传来,那份柔韧的触感此刻变得无比鲜明。
他垂着眼,目光沉沉地落在齐小川烧红的脸上。
那微微翕动的鼻翼,那被高热蒸腾得格外水润嫣红的唇瓣……都像带着某种无声的蛊惑。
为什么……会在梦里叫他的名字?
是痛得迷糊了?还是......
齐小川似乎被这短暂的停顿惊扰,在睡梦中不舒服地动了动。
周砚猛地回神,像是被烫到一般,扣着对方腕子的手无意识地收紧了一瞬,又迅速放松。
他重新开始揉按的动作,指尖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僵硬。
那声梦呓仿佛打开了某个隐秘的开关,让他心头翻涌起一种陌生的、难以言喻的躁动。
他强迫自己专注于手下的瘀伤,专注于让药力渗透进去。
可那微张的唇瓣、那因疼痛或高热而轻蹙的眉尖,却像烙印般刻在眼底。
指腹下的腰肢随着呼吸规律地起伏,那份柔韧的弧度让他指尖发烫。
不能再看了。
周砚喉结滚动了一下,艰难地移开视线,落在床沿的阴影里。
可不过片刻,那目光又如同被无形的线牵引着,悄然滑回那张沉睡的脸上。
夜更深了,月光几乎完全隐没。
房间里只剩下窗外偶尔的虫鸣,和两人交错的呼吸声
一个沉缓,一个带着病中难掩的急促。
周砚机械地重复着揉按的动作,掌心下的那片青紫似乎散开了一些。
但指尖传递回来的,除了药酒的温热,还有另一种更灼人的温度。
从相贴的皮肤蔓延至心底。
周砚心想,他大抵是被齐小川传染了,发高烧的其实是他!
周砚抿紧唇,终于在那道灼人的视线再次描摹过齐小川的唇线时,猛地抽回了手。
指尖残留的触感和那声梦呓带来的悸动在胸腔里冲撞翻腾,让他几乎喘不过气。
他盯着自己沾满药酒、微微颤抖的手指,眼神晦暗不明。
抽身离开之际,床上的人再次开口。
他凑近些,却听见齐小川接着嘟囔:“......凶什么凶......”
周砚一怔,随即低笑出声。
他屈指弹了下那光洁的额头,换来一声不满的哼哼。
窗外,东方已现出鱼肚白。
周砚这才惊觉自己竟守了一夜。
他起身时,袖口又被拽住,齐小川不知何时攥住了他一角衣料,攥得那样紧。
周砚盯着那只手看了许久,最终只是轻轻掰开手指,将被子掖得更严实些。
“齐小川,祝你今晚……好运!”他低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