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浓稠得像化不开的墨,陈开心把最后一个纸箱重重塞进后备箱。他撑着膝盖直起腰,汗水顺着紧绷的下颌线滚落,砸在小区冰冷的水泥地上,洇开一小团深色的痕迹。
胸腔里那颗心咚咚擂鼓,一半是累的,一半是悬的。三天前范司杞那咬牙切齿的话,像是烧红的钉子,烫得他坐立难安,当天晚上就疯狂刷起了租房信息,打定主意要搬家。
必须走,立刻,马上!
“汉堡!可乐!雪碧!包子!”他压着嗓子低吼,声音被浓重的夜色吞掉大半,带着不容置疑的急促,“上车!快!”
他一声令下,汉堡的动作最为利落,小猫咪漂亮的眉头紧紧蹙着,脸上惯有的慵懒倨傲被一种罕见的凝重取代。
他最后深深看了一眼单元门的方向,仿佛要将那个住了大半年的“领地”刻进眼底,然后没有丝毫犹豫,拎起自己那个装满了心爱玩具和小鱼干的背包,一言不发地拉开后车门钻了进去。
他把自己缩在阴影里,只留下一双在黑暗中闪烁着复杂光芒的眼睛。
可乐像个被惊醒的大型挂件,揉着惺忪的睡眼,几乎是本能地整个人贴在陈开心背上,毛茸茸的脑袋在他颈窝里眷恋地拱来拱去,带着浓重的鼻音哼哼唧唧:“主人……困……再睡五分钟嘛……天亮再走好不好?”
他声音里充满了对温暖被窝和熟悉环境的依恋,完全无法理解这深夜的仓皇。
雪碧则显得异常沉默,他死死攥着一个塞得鼓鼓囊囊,几乎要撑破的超市购物袋,里面全是他视若珍宝的零食储备。
他本是菜市场一只待宰的猪,颠沛流离已是习惯,可是搬家来得太突然,他只能慌乱地把能抓到的都塞进去,另一只手紧紧攥着包子冰凉的手腕,仿佛那是此刻唯一能抓住的锚点。
包子那头柔软的金发在夜风里微微飘动,他碧绿的眼眸扫过楼道里堆满的杂物和空荡荡的门口,又失落地移开,最终落在陈开心写满疲惫与焦虑的脸上,只轻轻地说了一个字:“好。”
声音很轻,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顺从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茫然。
大家似乎都在尽力配合,除了某只被强行从睡梦中拖起,完全状况外的大狗。
陈开心太阳穴突突直跳,感觉血压瞬间飙到了一百八。范司杞那张阴鸷的脸在脑海中挥之不去,紧迫感压得他喘不过气。
他一把揪住可乐的后衣领,用了点力气把他从自己身上撕下来,声音因为急切而显得有些严厉:“再磨蹭把你肉干全没收!上车!”
他不敢解释太多,恐惧像冰冷的藤蔓缠绕着他,让他只想尽快离开这个被窥视的地方。
可乐被吼得一愣,睡意瞬间飞了大半,懵懂的眼睛里盛满了委屈和不解。
他看看陈开心紧绷的脸,又看看黑洞洞的车厢,嘴巴扁了扁,最终还是被半拖半拽地塞进后座,挨着沉默的汉堡坐下。包子也挤到了后座,雪碧则坐在副驾,狭窄的车内顿时塞得满满当当。
陈开心“嘭”地关上车门,隔绝了外面沉沉的夜色,也隔绝了那个充满危险的小区。他迅速发动车子,老旧的小轿车在午夜空旷的街道上疾驰,引擎发出疲惫而焦躁的喘息。
后视镜里,熟悉的小区轮廓在昏黄的路灯下迅速缩小模糊,最终被甩进身后沉沉的黑暗深渊,连同那潜伏在黑暗中的窥视目光一起。
然而甩掉了旧巢,陈开心紧绷的神经却没有丝毫放松。
他不清楚范司杞搬到他家对面去的目的,但对方那句说汉堡是猫的话像毒蛇的信子,冰冷地舔舐着他的恐惧。
能一眼看出汉堡是猫,那绝非善类!
陈开心赌不起,他不敢拿他们四个人的安全去冒险,他只能先逃,逃得远远的,到一个范司杞找不到的地方,再图后计。
汽车在午夜空旷的街道上疾驰,引擎发出疲惫的喘息。后视镜里,熟悉的小区轮廓迅速缩小模糊,最终被甩进沉沉的黑暗。
目的地是一个毗邻城乡结合部的老小区,房子在一楼,带着个杂草丛生的小院,因为位置偏僻,所以租金便宜得离谱,最重要的是……
陈开心疲惫的目光投向小区围墙外,远处山坡上,一片飞檐斗拱的轮廓在稀薄月光下若隐若现,隔壁就是一座香火不算鼎盛,但足够清幽的古寺。
接下来的搬家过程混乱得像一场灾难,所有东西都需要靠人力一件件从车上搬到一楼房间里。陈开心累得几乎虚脱,汗水迷了眼睛,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
那四个“祖宗”倒是精神了。
汉堡默默承担起了力所能及的部分,抱着箱子来回穿梭,眉头始终紧锁,偶尔看向新家破败的环境,眼神里是毫不掩饰的嫌弃和一丝……无措。
可乐倒是想帮忙,但笨手笨脚,不是差点绊倒就是放错地方,最后被陈开心赶到角落,只能抱着膝盖蹲在那里,看着主人忙碌的身影,眼神空洞又迷茫,时不时小声嘀咕一句:“主人,我们为什么要来这里啊?原来的家不好吗?”
雪碧则紧紧抱着他的零食袋,像守护着最后的堡垒,亦步亦趋地跟在包子身后。
包子始终沉默,金发在昏暗的灯光下显得有些黯淡,他安静地站在窗边,目光穿透蒙尘的玻璃,固执地望向旧家的方向,小小的背影透着一股挥之不去的落寞。
搬家一直持续到天边泛起鱼肚白,陈开心累得几乎脱形,灵魂都要从躯壳里飘出来,他胡乱把几个装着必需品的箱子推进布满灰尘的客厅,也顾不上收拾,就把自己像一袋沉重的垃圾般,重重摔在唯一一张的旧沙发。
可乐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像个最忠实的护卫,只是眼神早已飘忽。
他摸着瘪瘪的肚子,眼神时不时飘向空空如也的厨房方向,肚子很配合地发出一声悠长而响亮的“咕噜”,在寂静的客厅里如同一声委屈的控诉。
他蹭到陈开心瘫倒的沙发边,蹲下来,下巴搁在沙发扶手上,大眼睛湿漉漉地望着陈开心,小声念叨:“主人,饿……原来的家,冰箱里有肉肉……”
他不安的眼神里显然是对旧日安稳的怀念和对眼前陌生的不适。
陈开心被那声“咕噜”和可乐的话刺得太阳穴又是一跳,他强撑着最后一点力气坐直,目光严厉地扫过眼前这四个让他心力交瘁又无比牵挂的家伙。
旧家的温馨、范司杞的针对、新环境的破败、宠物们的茫然失落……种种情绪交织成一张沉重的网,压得他喘不过气。
他深吸一口气,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带着不容置疑的沉重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都给我听好了!”
他的嗓音因为透支而沙哑,却异常清晰。
陈开心指了指扔在沙发旁边的一个黑色背包:“那个包里有新定制的项圈,以后你们要是想出门,一定要戴上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