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中幻象与现实无异,沙海漫无边际,远处杀机蛰伏,唯有原重雪点燃的柴火和头顶繁星照亮四周。
鹤濯屏息凝气,装作无所谓的样子,探查杀气来源于何方。
他未察觉到异样。倒是少时的原重雪看到他的动作,从他膝盖上爬起,重新担忧地问道:“你——不要乱动,伤口不会有事吗?”
鹤濯摇头,只不过一点皮肉伤,也不知道原重雪紧张个什么劲。
他继续聆听着四周,杀意尚在,鹤濯随口问道:“你为何如此担心我?”
“他们都说只有你能对付得了那些妖怪,你若是有事,八荒便无人守候了。“原重雪皱着眉头解释。
鹤濯点点头,用手搓了两把身边细腻的沙子:“会有的。”
“这些妖怪、”他顿了顿,“人鱼蛊惑人心,害死不少生灵,总会有人站出来惩戒他们的。”
原重雪隔着脚边的焰火望向他:“你是我见过的唯一一个主动保护他人的。”他重新低下头,有些手足无措地抓起一把流沙,沙子顺着指缝渐渐飘下,融入到无垠沙海之中。
“明月直入,无心可猜。”鹤濯道,“我在履行自己的职责,无可厚非。”
那股杀意随着这句话消失了。鹤濯终于有闲心站起身来,将自己的披风披在了小小的原重雪身上。
“睡一会吧。”他重新将原重雪安顿好,满天星斗灿烂,波浪声仿佛倾诉着无限的忧愁。
天呐,原重雪想,又有几人,能躺在天神的膝盖上,盖着天神的衣物休息呢?
沙海渺茫,片刻闲暇若天地蜉蝣。唯有这一刻真实存在过。
话虽如此,我是万万不会和一个小屁孩成亲的。鹤濯想。
就算是小屁孩长大成了魔尊,个子很高,身材也不错。他也并不觉得原重雪红色眼瞳不好看。
小时候的原重雪睡得不是很踏实,也有可能是他睡在鹤濯腿上的缘故,沙漠里过分安静,连风声都叫人觉得吵。
可他还是皱着眉头,轻轻动了动手指。
鹤濯为周围施展了几个保护咒,再往沙漠边缘走,便是西海。
几个月前,西海上近日鱼妖出没,害死了不少人。
鱼妖们的行动是有组织的。人鱼歌唱用以麻痹和吸引周围生灵,剩下的妖怪们有的负责抢夺宝物,有的负责杀生。
抢夺来的宝物不知道被走私到何处,九重天已经派了一队人马出去追踪,还有一批神仙伪装成渔民,跟随保护出海的人们。
而正面解决这些妖怪的任务,毫无悬念地落到了鹤濯的身上。
八荒众生好像默认了,这等凶险又考验实力的脏活累活,都有天神来承担。
去往海上保护渔民的神仙们也很放松,鹤濯同他们告别,一个人走入到西海附近,决定从岸上包围。
无人与他同行,正面对决这些实力未知的妖怪对所有人都是一个挑战。
原重雪加入他的队列,完全是个意外。鹤濯第一次碰见他,原重雪正在被几个小孩殴打,一脚脚直接踩在瘦弱的后背上。
小孩们骂他是怪物,往他头上吐唾沫,拽起原重雪的领子将他磕在石阶上,磕出满嘴的血来。
鹤濯也拎着他的领子,把一身青紫的原重雪拎起来,皱着眉头教训几个小孩:“这样欺负人是不对的。”
他把原重雪放在地上,替他拍了拍浑身灰尘:“你们要单挑,一个一个来。”
原重雪斜着眼睛看他,将他当成和这帮小孩一样来看自己出洋相的人。
原重雪对这种人不屑一顾,来看他笑话的人太多了,像鹤濯这般年纪的大人还来嘲笑一个孩子,原重雪打心眼里看不起这种人。
鹤濯就站在他身后,原重雪面对着几个比他高出半个头的孩子,一股热气从背后袭来,传入原重雪百骇。
孩子里面个头最大的一个挥起拳头向他砸了过来,原重雪下意识抬起来想抵挡,背后那股热流强硬地牵着他的胳膊,一掌劈在大块头孩子的额头上。
挥出去的手连着胳膊都隐隐作痛,但眼前的孩子嗷嗷叫了两声倒在地上,捂着额头大哭起来。
原重雪诧异地回头看了眼鹤濯,又看向眼前的小孩们,他站稳身子,轻蔑地白了他们最后一眼。
这人居然是来帮他的。
鹤濯对他而言还是个陌生的大人,以至于原重雪没有接过鹤濯伸出来的手,他退后两步行礼作揖,绕开对方想要走开。
鹤濯开口询问他:“你还有其他事吗?”
原重雪不语,只是一味摇头,鹤濯打了个响指,给他身上换好了一身干净的衣服。
“跟我走吧,”鹤濯道,“你这样活着总是要死的,还不如死的有点价值。”
那时原重雪的眼瞳还是黑色的,他沉默安静跟在鹤濯身后。也不知道这些年经历了什么变得这么能说会道。
而且言语非常不礼貌。
鹤濯不会渴也不会饿,他回想起这段记忆时,只觉得自己确实怠慢了原重雪许多。一日日赶路已经掏空身体所有的力气,他还忘记给原重雪吃饭……
小时候的原重雪不仅不和他沟通,脾气也倔得很,他把鹤濯的行为当成给他的惩罚,肚子饿的咕咕叫,走在路上眼冒金星也是一语不发。
直到真的饿晕过去,鹤濯抱着他去看大夫,大夫说了四个字:“营养不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