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下一片寂寥。
风声若管弦,吹动着鹤濯的衣角。山顶处夜风声势浩大,指路的灯火噼啪作响。
琴音就在这静谧的黑夜里再度响起。曲谱温和平静,似是熟睡前的床畔,母亲轻轻拍打着襁褓,吟唱着安神助眠的摇篮曲。
鹤濯却一点也不想睡。
他能听出琴弦熟悉之处,尾音微微颤抖,抚琴人心事沉重,虽然演奏的是催眠之曲,可弹琴之人心思不稳,乐曲里隐隐透露着苦涩。
这与他前几日梦中听见的琴声出自一人之手。鹤濯记得琴师的演奏习惯。
这安眠的琴声响了一段时间才停。那弹琴之人大概以为他沉睡过去了。鹤濯没听到脚步声,但感觉到有人缓缓靠近。
不对......是魔气。
他更加确定这位琴师就是魔界的人,而且与原重雪相识。
他记得在原重雪开口后,那弹琴的魔便收手了,不过看琴师的反应,好像很吃惊原重雪会站在自己这边。
可是魔尊本人又去哪里了呢,总不能被自己的手下暗算了吧?
原重雪对鹤濯说,并不认识来人,简直就是实打实的谎言。
琴魔离他越来越近,气息停留在鹤濯身前,一点冰凉刺骨的杀意自脖颈处点开。鹤濯睁开眼睛,将那已然袭来的冷光直接弹了出去。
对方这点伎俩根本没能将他催眠,反倒是暗算他的琴魔被他吓了一跳,后撤飞出去好远,大声嚷嚷道:“你怎么没晕过去啊?”
因为你太菜了啊。鹤濯心说。
琴魔不甘示弱,继续对着鹤濯喊:“你被我绑住了,动弹不得,现在快快束手就擒!”
鹤濯看向琴魔,只见对方笼罩在一团浓绿烟雾当中,看不清面容。他轻轻打了个响指,捆缚住他的琴弦便纷纷落了下来。
琴魔大吃一惊:“你,你真是天神鹤濯?”
“我不是啊。”鹤濯一边从一地断裂的琴弦里走出来,一边拍拍身上的灰尘,“你真认错人了,如果我是天神,可能真的被你捆上了。”
他再度抬头端详起面前的琴魔来,对方嗓音还是一如既往地沙哑,像是被人割断过喉管。
不仅如此,琴魔的双臂也都隐藏在宽大的袖口当中,他的琴横飘在身前,并没有抱在怀里。
“你的手断了?”鹤濯好奇地猜测道。
这话好像彻底触怒了琴魔,对方连着发动几道攻击,每道琴声势必都要取鹤濯性命:“胆大包天!你居然还敢质问我,若不是拜你所赐,我何曾有过这般屈辱!”
琴魔在空中腾挪转身,连着三道曲谱结成大网,瞬间袭向鹤濯:“你砍断我双手,掐断我的喉咙,让我这辈子无法弹琴唱歌。鹤濯,今日就是你的死期!”
为什么就得是我干的。鹤濯很困惑。
“可是你水平太低了,任何人都能将你双手砍断啊。”鹤濯也不闪躲,几下化解眼前的攻击,乐曲声停停续续,“你为何如此执着,要把我与天神联系到一起,我甚至不了解天神是何等人物。”
这句话比上一句还要惹人生气,琴魔看样子都要被他气哭了,浓绿烟雾变得湿润黏稠,不甘和羞愧大于愤怒。
“闭、闭嘴!”琴魔嚷嚷道,“我说今天你要死在招摇山,你就定会——”
打断他的是一团紫色的魔气,四周霎时安静下来,一股无形的力量将琴魔的功力与他的言语全都压了下去。
天色好像比方才更深了几分,原重雪站在琴魔身后,指尖是一缕萤火般妖冶的紫色。
“你要做什么?” 原重雪面色冷峻,“你难道不知道,他是我的人吗?”
“魔、魔尊......”琴魔飞快转过头,周身的雾气散去了好几分,鹤濯这才看清对方的面容。
他依然分辨不出琴魔的性别,从肩膀到下巴上都缠着厚厚的纱布,裹着纤细的脖颈。琴魔的眼睛又很大,由于看上去看过瘦小,皮肤又十分苍白,像是从墓里爬出来的死灵。
袖口处更是空荡荡一片。只有两个用白布包成粽子似的胳膊。
“你的手真的被砍了!”鹤濯说道,“看来我没有猜错。这就是你为何用法术将琴浮在空中的缘故,因为你没有手抱住你的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