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现在原重雪眼前的是一张格外稚嫩的脸,比他记忆里的鹤濯要年轻许多,可神色一如往日般骄傲。
他这才注意到面前的鹤濯比自己将近矮上一头,乌黑长发柔顺似锦缎,垂落在腰间。
鹤濯很无所谓地耸耸肩,好像原重雪释放出如此大的压迫力对他毫无影响:“我与阁下素未谋面,何谈忘与不忘一说?不过今日逢您出手相救,我在此谢过。”
他转身欲走,原重雪看着这张熟悉又陌生的脸,怒火几乎要将他吞噬。
魔尊上前拽着鹤濯的衣袖,双眸怒火还未褪去,拉着他袖子的手甚至有些颤抖,鹤濯深深叹了口气,摇了摇头:“或许我没有失去记忆,没有忘了你,只是你认错人了。我们从未见过。”
语毕,他以甩掉跟踪者或者杀手的速度,飞跃上一处房檐。
原重雪紧紧跟在他身后,也跳到房顶上,灯火飘扬,像落在了他的肩头。
鹤濯重新拉低了斗笠,竹叶纹理在灯下栩栩如生,他听见魔尊故意在他身后咳嗽了好几下。
鹤濯没回头,他把下巴垫在手心上。原重雪背对着他站在房檐上,后背裸露在夜风当中,较长的两鬓于灯下呈现出更明亮的紫色。
鹤濯抬眼便看见魔尊后背流畅的肌肉线条,双臂结实有力,宽肩窄腰,鹤濯坐在原地,评价道:“身材不错。”
“你长得也不错,为什么你眼睛是红色的?有点不好看。”
原重雪:“......”
鹤濯伸出手来:“金镯,还给我。”
魔尊面色显露几分尴尬,他未曾想自己偷偷摸摸拿了鹤濯胳膊上一个金镯,这么快就能被对方发现。
他抛给鹤濯,后者一伸手便精准地接住了对方扔过来的镯子。
“谢谢你的定情信物。”鹤濯淡淡地说。
原重雪:“……不用谢。”
即使是还未长大的身姿,鹤濯举手投足之间依然流露着几分神圣感。夜海千灯不过是他鬓发间的点缀,重溟深海之畔于他坐处也如同云巅。
见他死赖着不走,鹤濯干脆不去理他,自顾自玩了起来。
年轻的、尚不知道自己是谁的天神伸出手,直接将飘于空中的焰火抓于掌心中央,随着他指尖勾勒的动作,火苗忽大忽小,自手掌里跳跃起来。
微光海景衬着他稚嫩的面容,鹤濯目光十分温柔,落于手中的小火苗上。
原重雪清了清嗓子:“我们何时回魔界?”
鹤濯眼神雀跃,还在手上把玩着这点火苗:“我与魔尊大人刚刚相识,何来的我们呢?”
他话语间礼数周全,彬彬有礼,心里想的却是“魔尊果然脑子抽风”。
“你忘了我没关系,”原重雪放低声音,“可是我发过誓的,要护你一生周全。这是身为你未婚夫,我的职责。”
“行啊,”鹤濯松开手,灯火自他手指离去,飞向远处,他轻笑了两声,“未婚夫是吧,来证明一下呗。”
他猛地凑近对方,顺手掀开了自己的斗笠,两束长辫乌云般散开,额前碎发柔软细碎,露出整张脸来。他欺身上前一把捏住原重雪的下巴,眼中全是戏谑笑意。
魔尊则被他这动作吓了一跳,方才满嘴跑火车的游刃有余全然不见,辉煌灯火之下,他迟了好几秒才干笑出声,反过来抓住鹤濯的手:“你又同我玩笑,突然这么亲近,我倒是不适应了。”
鹤濯依然笑着看他,下一秒,原重雪只感觉二人牵在一起的手上传来强烈的刺痛感,响指声破空入耳,电光火石间一道法术落地,原重雪已然被他定在原地,一动不能动。
“这房顶上风景不错,”鹤濯将黏在额头上的头发撩开,风动雾鬓光相接,“劳烦魔尊大人在这待上一阵,长点教训,最好再也别来烦我了。”
鹤濯居高临下,重新戴上深蓝色的斗笠,他看了原重雪一眼,消失在繁华的海岸之上。
--
离了三界接壤处,鹤濯坐在云上,伸出手腕看着那几个金镯。
几日内这镯子给他带来的不少麻烦,金线盘丝,他从镯子内侧找到几个字,应是刻的他的名字:鹤濯。
他认得这几个镯子,也认得出这是自己的字迹,金镯戴在他的手上,犹如长在他手腕上一般。
鹤濯捂住左手手腕上的一枚镯子,触感十分熟悉,他福至心灵,朝着左手手腕上第一枚金镯吹了口气。
而后低下头来,下唇贴在温热的雕琢纹理之上,像是亲吻金镯外表繁杂富丽的刻痕。
“告诉我,我到底是什么人?”他低声道。
镯子纹丝不动。
鹤濯并不气馁,他摘下一支金镯来,重新将嘴唇贴了上去,正对着里侧刻着他名姓的位置,再度开口道:
“那就领我回家。”
唇边的金镯盛光乍起,鹤濯带回手腕上,几枚镯子一个接一个,将他的左臂举了起来,直直指向天空。
鹤濯犹豫了半晌,问道:“我家在九重天吗?我是神仙吗?”
金镯又回到他的臂弯上,不再动弹了。
鹤濯不作停留,他心中已有答案,呼云来坐在云上,向天空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