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禾拼了命逃,耳畔狂风呐喊,仿佛要刺破耳膜,脸颊上的肉被刮得生疼,心跳如鼓,上气不接下气。
四周杂乱丛生的树枝漆黑,如怪物的魔爪,倏地一只魔爪抓住少女的裙摆,天地一旋,膝盖和掌心传来火辣辣的疼痛,借着月光,她看见掌心掀了层皮,裸露的血肉夹杂着脏兮兮的泥巴和石子。
她没工夫管伤,忍着疼痛起身,脚底的触感冰冷,疙疙瘩瘩的,低头才发现一只鞋子方才摔跤时滚落下山坡。
同时,悸动的心脏提醒她,后面的人越来越近。
她瘸着一条腿,裸着一只脚,根本逃不过他。
乌禾悲哀一笑,她真正发觉,檀玉的确是狼,而任宰的绵羊是她。
他太危险了,她根本抵抗不了他。
认命之时,不经意间瞥见远处荒坡上一棵巨大的枯死的榕树下,坐落着一间小木屋。
那是檀玉的屋子。
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乌禾忍了忍痛,朝小木屋跑去,死马当活马医。
雨后,屋内一股潮湿霉味,乌禾环视四周,寻了个柜子躲进去。
漆黑密闭的柜子里,乌禾屈膝抱住自己,身体止不住颤抖,檀玉简直就是个怪物,脑海里挥之不去黑水般密密麻麻的虫子啃食尸体时的瘆人画面。
想到这里,整张头皮发麻,胃酸反噬,想吐,但更多的不是恶心,是恐惧。
熬过去就好了,檀玉指定还在外面追她。
他不会发现她会跑到他的屋子里,乌禾闭着眼安慰自己。
他不会发现的。
咿呀一声,破旧的木门被推开,乌禾心脏提到了嗓子眼,睁开眸透过柜门缝隙,瞧见一抹群青色的身影步履徐徐,巡视屋内,靴子哒哒声愈来愈近,像阎王的召唤。
那身影停在柜子前,乌禾死死咬住手指,直到口腔内回荡丝丝咸味,才发觉不小心把手指咬破了。
半晌,身影消失在缝隙,屋子变得寂静无声,窗外传来几声鸦鸣,乌禾紧绷的心弦渐渐放松。
她松开牙关,背靠着柜,轻轻喘气,汗珠顺着流畅的轮廓,划过下颚,滴到衣襟里,黏腻潮湿。
鸦声又歇,渐渐地,心脏变得非常平和,平和得有些诡异。
她垂下手,手指咬出一圈深深牙印子,疼痛之外,忽然一丝痒意攀上手背,乌禾抬手借着月光瞧,见一只黑黢的虫子,露出尖锐的獠牙。
她忽然意识到胸口诡异的平和是什么。
瞳孔骤然放大,猛地抬眼。
缝隙里,一只清冷的眸折着细碎清辉,正凝视着自己,好看的眼睛眯起,带一丝轻佻。
泠泠月光下,少年唇角缓缓翘起,气定神闲道,“每次躲猫猫都能发现你们,好无聊。”
“一点都不好玩。”
躲猫猫?玩?
他当她是什么?玩物?猎物?像猫追耗子一样?
乌禾忍着颤抖,扯了下嘴角,“哈哈……既然无聊的话那就不玩了,我就先回去了,我跟侍女说了我想檀玉哥哥去找檀玉哥哥玩,子夜时分我要是不回来她们是要找我的,檀玉哥哥也不想添麻烦吧,既然这样哈哈……我先回去了,再见。”
再也不见!
乌禾推开柜子门,准备逃离,才迈出一步,倏地喉间一紧,气息堵在喉咙,喘不上下不去,整个人失重恍若云端。
沾着泥巴的脚抬离地面,身体架在空中,唯一的力点是掐着她的手。
模糊的视线里,她看见檀玉深邃漆黑的眸平静无澜,毫无怜悯之色,冷漠地像看一只蝼蚁,他那只白净的骨节分明蜿蜒淡淡青筋的手正死死掐着她,只要再紧一些,她就死了。
而他杀了她,确实如蹍死一只蚂蚁般简单。
檀玉轻启薄唇,声线冰冷。
“你这些日子,恶心地缠在我的身侧,究竟意欲何为。”
他能察觉出小公主的异样,她总是能出现在他身侧,缠着他,贴得他很近。
很恶心。
他讨厌她的皮囊,讨厌她的声音,讨厌她身上的气味。
但蛊虫们又不一样,它们好像很喜欢她,相比起尸体解饥,蛊虫更喜欢至纯至善之人的肉。
可楚乌禾娇纵又心坏,他找不出楚乌禾好吃的理由。
或许是她那张美丽娇嫩的皮囊,可她现在整张脸涨红青紫,交织在一块,五官扭曲挤压,像戏文里的花脸丑角。
人濒死前都好丑,她也不例外。
楚乌禾双手无力地试图掰开檀玉手掌,根本无济于事,喉咙像有两把刀左右夹击,疼极了。
泪水从杏眼里挤出,她张了张嘴,努力吸了口气,很干涩,像沙子混着盐巴。
因为蛊虫所迫。
因为身不由己。
因为自作孽不可活。
“因为……因为我喜欢檀玉哥哥。”
她无比艰难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