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感到莫名的委屈,可是,可是之前那么久他都是在安炉的照顾下活过来的,如果,如果没有了安炉,他该怎么办……
他要学做饭吗?
方未明想起自己很久之前一时兴起做的牛排,成果是一坨黑色的碳。
他无奈地扶了扶额,决定还是点外卖应付下。
尽管安炉曾经严令禁止他吃外卖,但是,安炉现在不会管他的……不知为何,方未明还是在安炉不知情下偷偷摸摸点了外卖。
他警惕地盯着书房门,一边小心翼翼打开门将外卖拿进来,动作极其轻,像是在飘。
然而,就在即将抬脚进入卧室的一瞬间,书房门开了。
方未明弯着腰,僵硬地转过脖子。只见安炉戴着一副眼镜,懒散地倚着门边,明知故问:“手上拿的是什么?”
方未明支支吾吾,没说话,窜进卧室,将门给带上了。
他背对着门,慌慌张张的,猛然感觉手里的外卖传来一阵腥臭味。方未明干呕了一下,将外卖拿远了些。
敲门声响起。
门外,安炉道:“出来。”
方未明不吭声,下一秒,门被强硬地打开了。
方未明震惊地回头看,只见牢固的门把手被暴力地弄掉,松松垮垮的,像是马上就要摔落在地上。
方未明:“我……”
他说不出话来了,他看见安炉手上端着一盘还冒着热气的牛排,牛排旁边甚至放了红色的水果。
两人僵持了几分钟,安炉低头看了一眼没有血丝的牛排,轻微地叹了口气,“吃吧。”
方未明在原地没动,直到安炉沙哑地重复:“过来。”
他这次磨磨唧唧小碎步挪了过去,将牛排接下。牛排煎得恰到好处,汁水几乎要溢出来,奶香味扑鼻。方未明情不自禁吞咽了几下口水。
只不过,方未明的视线移到了红色水果那。他屏住呼吸,整个人抖了一下,手指颤颤巍巍地指向那水果。
红色的壳子,白色的瓤,黑色的核。分明,分明像极了一个人的眼珠子。而这眼珠子,正直愣愣地盯着自己瞧。
被刺激到的方未明感觉胃部的酸液倒流,他紧闭双眼,难受地说:“我不吃!拿出去!”
听闻,安炉歪了歪头,似乎并不知道方未明为什么又生气。但他手指一动,将那眼珠子拿了起来,随后,放进了嘴里,一脸享受地咀嚼了起来。咀嚼声清晰地传进了方未明的耳朵里,他再也憋不住,飞快跑进了卫生间抱着马桶吐。
背后,安炉模糊不清的声音传来,“这种水果叫做‘瓜拉纳’,你以为是什么呢?”
他以为……
他以为安炉……
他以为是什么呢?方未明眼泪直流,他以为安炉又做了坏事,而这一切,他作为哥哥都无法阻止。
可是,他又有什么资格去阻止。他无能为力,连给自己弄顿饭都做不到。他又该?怎样去帮助安炉?
方未明再次联系了自己的心理医生——杨善。尽管杨善医生表现得并不是特别专业,但是总好比自己钻牛角尖。
这还是他第一次看到杨善的模样,跟想象中的完全不一样。他以为会是一幅刻板严肃的中年男人相貌,相反的,杨善看上去很年轻,也很潮,戴着闪光的银色链子。
这让方未明不得不再次审视杨善的专业性。
杨善察觉到他的不信任目光,笑道:“我从业很久了,公司网站上也可以找到我的履历哦。”
闻言,方未明微微放松了身躯,他双手交叉,大拇指不断摩挲着食指,将自己的困惑娓娓道来。
“……我想要帮助我最喜欢的人,但是我帮不了他,他好像,也并不想要我的帮助。我很着急,我和他还吵架了。”
“你喜欢的人吗?”杨善道。
“不、不。”方未明皱着眉,条件反射地否决了。
杨善眯了眯眼睛,“你给我发的消息上面写着,你想再次接受催眠。如果你不诚实告诉我你的实际的真实的情况,我很难对你进行催眠。”
方未明眉头皱得更深了,他抬眸盯着杨善,只见杨善笑眯眯地冲着他,翘着二郎腿。
风趣温柔,却像端着枪瞄准猎物的猎手。
他喉结上下滚动,显然陷入了纠结的状态。好一会儿,方未明犹豫地说出:“他出现了很糟糕的情况,他,不像他了。”
方未明不能告诉任何人安炉和他那怪异鬼影的事。
“你们坠入了爱河?”杨善又问道。
“不是。”方未明这次回答得很快,却又用责怪的语气说,“一定得是爱情吗?就不能是其他情感吗?”
“抱歉。杨善从善如流,“那是不是得‘他’来接受催眠,而不是你?”
方未明停顿了几下,道:“他不是病了。是我,我想要帮助他,可我做不到。”
他说得随意:“我有病,我想要先治好自己。”
方未明反思了很久,他认为,恢复过往的记忆或许能让他独立一些,也能让他清醒、无杂念地与安炉相处。
“哦?这两者没什么关系,你是怎么样得出‘你病好了就能帮助他’的结论的?”杨善饶有兴趣,凑得更近了。
方未明摩挲手指的动作停下,低下了头,很小声地说道:“我太依赖他了,没有他,我活不下去。而依赖的原因,是我没了之前的记忆,我的世界里只有他。所以我想记起之前的事,这样,我的世界就不单单是他。我才能独立,我才能帮助他。”
杨善蓦然停住了,他的笑意收敛,道:“你想要离开他?”
方未明:“你理解错了。”
“是吗?”杨善将视线从他身上挪开,低沉地问道:“如果催眠让你想起来不那么好的记忆,你还愿意帮助他吗?”
“如果你记忆里的他,跟如今的他相比,并不是一样的。你会失望吗?还是愤怒?”
方未明愣了几秒,他道:“为什么会不一样?”
他使劲按压了下虎口,默默说:“都是他,尽管……不会有差的。没有人比我更了解他。”
杨善不说话了。
良久,他才道:“抱歉,我不能,催眠本就是一件很难的事情,你目的性太高,我可能做不到呢。不如,你另请高明吧?”
杨善的神色无比正常,理直气壮地说出了一些不符合专业性的话。
方未明直接怔住了,他张着嘴巴一脸疑惑,但这疑惑没有持续太久,紧接着他反而露出了“果然如此”表情。
他小声嘀咕道:“果然不能找便宜的。”
方未明没有强人所难,外加,他确实处在一种迷茫犹豫的状态,他有很多事情都没有搞清头绪,也无从下手。
所以,当杨善站起身准备离开的时候,方未明安静地跟了上去。
杨善见他低落,安慰道:“放心,记忆总会有恢复的一天的。就算没有,过好现在的生活,比沉湎于过去要强很多。至于,记忆里的人,忘就忘了,人生不需要与他人有联系,利落的来,干净的走,保持好心态,好心态决定人的一生。”
方未明哽住了几秒,“呃,你去当营销会不会比当心理医生要好很多?”
杨善矜持地一笑。
方未明盯着他的背影,就当杨善抬脚迈出大门的一刹那,他陡然喊道:“等下。”
杨善手握住了胸前的红蓝小丑胸针,回头道:“嗯?怎么了?”
方未明背着光,哑着声说:“你怎么一点儿都不吃惊?”
他垂着头,看着光洁的地板,瘦削的身躯被包裹在白色透明的衣衫之下,阳光从侧后方飘了进来,使得一眼能看清他的身体曲线。
“你不惊讶我能看见了吗?”
“就好像,你早就知道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