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到苏携玉时瞳孔微缩,随即又恢复成风月场中惯有的圆滑笑意:“这位妹妹找我?”
说话间不着痕迹地袖口掩住指尖,比出了三短一长的手势。
苏携玉心领神会,知道这是约定的暗号,便顺着他的话头笑道:“小妹家里活不下去了,只能来投靠醒生哥。” 她袖口掩住指尖,比出了三短一长的手势 —— 这是朝鲜暗探中 “紧急情况” 的信号。
醒生眼角的余光瞥见她的动作,笑容依旧挂在脸上,语气却带了几分熟稔:“妹妹客气了,里面请。” 他侧身让苏携玉进门,两人穿过喧嚣的大堂,走进二楼一间偏僻的琴房。醒生关上门,脸上的笑容瞬间褪去,低声道:“你们可算来了!”
苏携玉道:“好叫兄弟告知,陛下现在在什么地方?”
醒生道:“陛下和其他几个兄弟被分到小东行长将军的府邸当杂役了,每天挑粪。”
苏携玉:“……”
让一国皇帝挑粪,这皇帝就算是活着回来了,也真是脸面丢进了。
醒生安排人将苏携玉编进了为小东行长唱歌的歌妓的队伍中,苏携玉趁着其他人喝酒的时候装作要方便的样子离开席面,想其他人打听,找到了化名为“贾名”的李松,让对方换上歌妓的衣服跟自己走。
李松看见歌妓的衣服还有些犹豫,但最后还是咬咬牙换上了,当天夜里,苏携玉带着李松想要趁城墙士兵们换岗的时候从城墙上偷偷离开。
醒生他们将青楼里的床单撕成一条一条的再绑在一起,一条足够从城墙上垂到地面的绳子就这么出来了。
李松还很天真地问苏携玉,听说你们洪国轻功甚至可以越过山川,怎么越不过一个小小的城墙?
苏携玉:“……”
苏携玉诚恳道:“陛下我们只是跳的比较高并不是修炼成仙了。”
李松便嘿嘿笑了几声。
没想到还没到晚上,一个浑身是血的人过来找到苏携玉,说是有内奸,醒生已经被抓了,只是一直没有供出他们,但很快估计就要来汤屋这里,让苏携玉带着李松赶紧跑。
然而这会是白天,城墙上如何能跑得掉,李松蜷缩在城墙的阴影里,苍白的指尖死死抠住砖缝:“苏姑娘,城墙上三步一岗五步一哨,咱们逃不出去的!”
苏携玉也知道,但是现在李松在城里的消息显然已经被内鬼泄露了,呆在这里也是等死,不如冲出去搏一搏。
苏携玉将最后一截绳索绑好,刀刃的寒光映出她坚定的眉眼:“陛下,内鬼已将您的行踪卖给东瀛人。留在此处,不过是瓮中之鳖。”
李松不说话了。
只听见远处传来沉闷的战鼓声——沈砚冰派出的十五、十六将军正在城南叫阵,战吼声如雷。
苏携玉自言自语道:“他们来接咱们了。”
已而是黄昏,地平线上露出太阳的一半眼睛,刚刚报信的血人扯掉外面的东瀛服装,露出朝鲜士兵的标志的军衣,带着二十名死士冲向东侧城楼。
单膝跪地,染血的拳头重重砸在胸前: “姑娘,我高丽国运,托付在姑娘一身。”
血人满身血污引开城墙上的士兵。苏携玉在暗处起身,腰间匕首划出银弧,三两个东瀛士兵尚未发出声响,便倒在血泊中。
苏携玉迅速将用衣服床单绑成的粗粗的绳索一端死死缠在城墙墙头上,另一头打了个结套在自己腰间。
苏携玉背着李松,拉着绳索,往下溜。
东瀛人们看见,纷纷朝苏携玉的位置射出漫天飞箭,然而沈砚冰早有准备,士兵们已攻城酣然,虽然没人能攻上城墙,但云梯之上往系着绳索的位置射箭保证东瀛人无法靠近苏携玉系绳索的位置还是可以的。而兵力猛然,也保证了东瀛人为了守城无法很好地击中兵力朝苏携玉射箭,是以虽然也有箭矢,但苏携玉堪堪能躲过去,少数没有躲过去的,还好也没有射中要害部位。
然而有一不怕死的东瀛人,比其他人身量都要大,竟然或避开或打死了洪国士兵,踏着尸体狂奔,举起两名洪国士兵扔下城墙,粗壮的手臂攥住绳扣猛扯,一下子解开了苏携玉系在城墙上的绳扣。
沈砚冰在城墙下,往那巨人的位置射箭,熟料巨人纵使脖颈,眼睛都中了箭,依然不停手里的活,将绳扣解开了。
看见巨人送掉绳扣的时候,沈砚冰只觉得心里忽然凉了。
他听见自己心里一个声音在问:“苏携玉死了吗?”
一股怨恨缠上心里:“苏携玉怎么敢一个人死!”
却听见城墙下爆发出一阵欢呼声,沈砚冰鼓起勇气探出头,发现城墙下并无苏携玉的尸体,再往城墙细看,只看见苏携玉用匕首插在城墙上,竟然生生停下了下坠,就这么一节一节缓冲地往城墙下面溜,因为已经距离城墙墙头很远,滚石落木都伤不到她。
苏携玉贴在城墙上中间,百尺之下,百尺之上,迎风而不动,背上还背着被落石砸的满头血的高丽皇帝。
酸涩的热意冲上眼眶,沈砚冰狠狠咬住舌头,才能控制自己的失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