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沈府沈香龄走下马车,理了下裙摆,到了六安就得捡起大户人家的规矩,虽然她已经剩的不多。
沈香龄和忍冬一路往正厅去,现下刚好是吃晚膳的时辰。
一路上下人们见到沈香龄都一一见礼,倒是不惊讶。沈香龄踏进屋内,就见她爹娘正等在大厅坐着等她。
沈母这几年将铺子尽数分给了他们姊妹两人打理,他们两个管铺子,沈母管他们。放开了手沈母也是轻省许多,本是个利落的长相在家将养了几年变成了如今略显富态的脸,一双丹凤眼倒是显得锐利。
她见沈香龄踏步而来,淡淡道:“回来了。”沈母上下打量着,倒是没有心疼更像是赞扬,“好似是瘦了些。”
沈香龄努嘴:“瘦了娘就高兴,哪有这样的。”她找了个位置在圆桌边坐下,看了下两侧空空空如也的凳子,长姐和弟弟还没有来。
沈父在一旁笑笑,沈父虽是已近中年,因在工房做事经常吃了上顿忘了下顿,又常年走商,身形消瘦些。他带着欣慰地语气道:“这次你倒是做得不错,没像上次把银子都尽数拉回来。”
沈母捧着杯子喝茶,闻言也露出几分笑意。
沈香龄没敢吱声,她几年前第一次巡铺子没有经验,当时缺人手沈母直接将她丢出去什么也没交代。
各地都有沈家合资办的钱庄,一般当地存取银子即可。沈香龄不知道,她把各家铺子的营收连同那些掌柜给东家的束脩一起拿了回来,让沈母念叨了许久。
沈香龄拧着眉:“这事都过去多久了,就别再提了吧。”摸了摸桌上的热茶,指尖一缩又收了回去。
多不好意思呀。
沈父听罢笑得更大声。
没等多久长姐就来了,沈家长姐名为沈馨宁,她形似沈母,一双丹凤眼很锐利,身形清瘦纤长,不仅模样像,性子也同沈母如出一辙,是个说一不二性子。
她轻瞥沈香龄一眼,沈香龄站起身跑了过去,同她抱了抱:“长姐,我好想你。”
沈馨宁笑着轻搂了下她,指尖拂过她的脸:“瘦了。”,说完两个人手牵着手,沈馨宁同沈父沈母行完礼坐下。
沈母关切地问:“馨宁回来了,今日寻铺子如何,可觉得累?”
沈馨宁摇头:“哪里,不过就是四处走走看看不累人。”她捏了捏沈香龄的手心后才收回手。
沈母忧愁道:“这几日城里下雨,香料受潮之事可是难为你去处理了。”她仔细看去,总觉得沈馨宁的眉眼间有疲态,赶忙吩咐嬷嬷,”我之前吩咐后厨炖的四君子汤可以端上来给馨宁了。”
沈馨宁无奈:“娘,我都说了不累。”沈母没理睬,只当她是在推脱仍让嬷嬷去拿,沈馨宁轻叹了口气,她看向沈香龄,“那也给妹妹来一碗。”
沈母瞧了一眼沈香龄,马上驳掉了这个请求:“她本就富态,气血足,还是少喝为好。”
沈香龄捏着手指低头看碗,她早就料到不会有她的一份。确实,她本就不需要这碗汤……什么富态?我喝一碗又能怎么样,会马上变成猪吗?沈香龄带着小小的泄愤用手指搓着桌边。
“香龄是今日刚回府吗?”沈馨宁上下打量了眼沈香龄,赞许地点头,“既然瘦了那就得补回来点。”
沈香龄抬到一半的头顿住:“……”她叹了口气,眉毛压着眼睛,无奈地盯着沈馨宁,道了一声,“长姐。”有点求饶的语调。
沈馨宁笑着捧了眼前的茶喝了起来,嘴角高高翘着。
沈香龄方才进城,晕乎着没缓过劲儿来还不饿,真到了家里放松下来,闻着饭香倒是有点馋,她略仰了仰脖子有点累:“娘,弟弟呢,怎么还不来。我快饿死了。”
沈母闻言皱眉,原本喜色的脸顿时有点严肃,她转头派了身边的嬷嬷去问问。嬷嬷走后,沈母眉目间皆是烦闷:“你弟弟如今长大了倒是会摆谱,这个家里啊谁的话也不听。”
她抱怨得多,大家也都习以为常了。
沈香龄:“他就是调皮了些……娘又同他吵了吧?”
沈母摇头不想让沈香龄再说,过了会儿嬷嬷回来,顺便将四君子汤端给了沈馨宁,只有一碗,连沈母都没得喝。
嬷嬷凑到沈母耳边讲了两句。沈母索性说:“不等他了,吃吧。”
这事常见,几人听罢也没什么反应,齐齐动筷。
用完膳后,沈父直接去工房继续研制香料,沈香龄将账目和每个铺子情况都尽数给沈母交代查验,一本本看下来,沈母又跟着提点了几句,天色就晚了。
沈馨宁此刻也陪在一旁,她管的都是六安城和临近几座镇子的铺面,也算是沈家主要的几家主心骨,交在她手里后需要日日上心,离得近就免去了舟车劳顿的辛苦。
沈香龄手底下的铺子散落在各城,一般招的掌柜都是自家的旁支亲戚,还有些大多是亲戚的亲戚,怎么说都离不开家族。
好处就不说了,不好的地方就是某些掌柜仗着天高皇帝远,又沾了点那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关系,昧银子卖潮货。
沈母拿着这本“油水”账本说:“铺子的地段不一样,营收自然不一样。那远一点的西边东边你就不能要求别人赚出六安的营收来。别太纠结铺子里的油水,哪个铺子里不会贪点油水,只是多或者少的区别。”
“只要不多不过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过去了。”她语重心长,“这个度很难把握,你看的多了也就有数了。之后贪银子的事别计较那么严,那一两二两的就随他们去吧。”
沈香龄点头:“我知道。“她不服气的回道,“娘,人心贪婪。你当他们贪的是小钱,他们到时候越贪越多,贪大钱怎么办,不及时止足风气,到时一年贪二两,两年就是四两。多的是做的年岁久的掌柜,这十几年下来算算也是很多了。”
沈母笑笑不语,转而问沈馨宁:“你说说怎么办。”
沈馨宁不以为然:“贪的多就报官。”她眨眨眼,显露出几分同沈香龄一般的俏皮,“做的再好的账目也有漏洞,贪得多抓到了让他们一次性吐出来,不吐的直接报官。我们是一年一次查账,就单单一年他能贪多少,我们又会损失多少?”
“聪明的人都会有数。你拿的油水少,但是你干的是长久的买卖,拿的油水多被抓了可就什么都没有了。何况我们家的铺子年底都是有分红的,赚的多了这分红自然就多,要那贪银子的钱做什么。”
沈母听罢也点头,接着露出一个更欣慰的笑容:“不过也是,人大多不知足,要靠他们自己监督自己,怕是很难。”她看向沈香龄,用一种理所当然的语气,“你说怎么办?”
沈香龄嗫喏了下,明白沈母的意思,有些丧气:“那就只有一条路,多查账就好了。”沈母点头。想到自己来回查账,一年一次,可一次就得花一二个月的时日实在太累,不免觉得气馁,这样一来一回都浪费在路上,明明有更松快的法子,沈母一定要借着这个由头考验她。
犹豫片刻,沈香龄将早早准备好的话说出口,声音里透着忐忑:“娘,不如你安排些亲信去查账?到时候让他们把账目给我看不就行了吗。总是我去一来一回路上多耽误时间。“她看着沈母的脸色,谨慎地说着,”何况有些铺子营收本就不好,不如直接撤了。长久扶持不起来,不如让那些能扶持起来的拓大些店面,赚的更多才好。”
如沈香龄所料,沈母闻言马上沉下一张脸。沈母想倒是不意外沈香龄有这个想法。
这个小女儿从小到大都是好吃懒做的主,沈母自问将女儿儿子一视同仁的教养着,向来不屑于女子只能居内宅的说法。
如今大周对女子的束缚几近全无,自己当年嫁给沈父,除却这个人性子不错,家里有钱,最根本的也是因为商户自由没有大院里头的刻板规矩,便不在意商贾身份低贱。
旁人羡慕不已的事倒让她觉得负担了。
试问哪个人家能够有资本让自己女儿独身出门看看天地?她也是想让自家女儿学点安身立命的本事,多去外头看看人与事就不容易被坑害。一味地靠着男人是不行的,读书的时候不指望她能有多厉害,现下不读了也不求长进。
她心里啧了一声,走了这么一遭怎么还一心扑在了谢钰身上?想到谢钰,她又轻叹一声,本事没有,谢钰也没有紧紧抓住,到时人财两空,可怎么办才好。
想道这儿,沈母就有些恨铁不成钢,她斜着眼,语气有些狠厉:“你倒是轻松想做甩手掌柜,这一路上没有吃好住好?随行的还有镖师,在怕什么?”
沈香龄小声地回嘴:“我又不是担心这些。”
沈母轻哼一声:“要不是你弟弟还小,他没开窍,哪儿轮得到你去?”
沈香龄听罢更委屈了,轮不到我不去还不行吗?她皱着眉,努力压制着心里的反叛之语。
沈馨宁看气氛不好忙打断:“娘,妹妹她是太累了。这一趟来回在马车上坐了近三个多月谁能吃得消。”她将手搭在沈母手臂上轻拍了下,“刚到家吃完饭就谈这些,累得过劲儿,让她下去休息吧。”
“你刚刚还夸她做的好呢。”
“罢了,一个两个的,都不如你姐给我省事。”她将手拍在账本上,只一瞬就冷静下来,想着她确实辛苦,语气柔和了些,“算了,回去好好歇息,这段日子就没你要做的事了。”
沈母侧头看向沈馨宁:“这几日你也累着了,明日你就别去商会,我自己一个人去吧。”
沈馨宁点头。
“下去吧。”
沈香龄进来时雀跃,走时神情低落。沈馨宁犹豫一瞬还是打算同沈香龄一起回房。
沈馨宁挽着沈香龄的胳膊,沿着走廊往后院走去,沈馨宁安抚道:“你别同娘置气,她就是想让你多出去走走,见见世面。“她虽赞同沈母的想法,却不想自家妹妹为难:“这样吧,下次查账我俩换换,如何?”
沈香龄连忙摆手:”长姐你怎么能去呀,你去了城里的铺子怎么办?”
沈馨宁笑笑:“有娘在怕什么?娘也不是在家当甩手掌柜,底下佃农、香料木材的买办都在管着呢。前几日还去租了些土地,说是为了降低成本想要自己种值原料。这几日又在同外来人谈生意,跟码头的打交道,船来船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