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膳过后,周序音打算出去走走,谁知她刚迈出东侧门,那儿就打马来了个意外之客,“周姑娘!”
周序音回头瞧了一眼,正想着薛景何怎能如此迅速地将人叫来江南,再看谢新朝那边已翻身下马,便上前问候道:“……你怎么来了?”
谢新朝见下人距离稍远,掏出了一副珍珠耳坠道:“这个、是你落在昭明神宫的,兰章成让我送来给你,还说你可能需要我的帮忙。”
周序音将他推着往外走道:“我们出去说。”
鹭羽山庄人多眼杂,她怕有心之人听到什么风吹草动去大做文章,便拉着谢新朝一起上了马车,她想了片刻,她得去一个完全没有鹭羽眼线的地方,便吩咐车夫道:“去竹篁馆。”
竹篁馆。
接待的潘文珺也意想不到,今日登门的客人居然是薛赫言跟一个她不怎么熟悉的女子,“这位是——”
薛赫言道:“她姓司,潘老板叫她司姑娘就行。”
见薛赫言毫无遮掩,潘文珺也不再多疑,“好,那二位里面请,我去准备一下就来。”
司悦含跟着薛赫言走进了馆内,见景致美观,曲径通幽,就连沿途洒扫的婢子也彬彬有礼,“二位午安。”
这儿看起来不像是鹭羽掌控的产业,因为从她们眼中看不出丝毫的阿谀奉承,薛赫言道:“司姑娘喜静,我便挑了这一处竹篁馆,只叫些清雅之人为你庆祝。”
司悦含体会到了他的用心,也深知他不仅品味不错,私下品行也很端正。她从未听说他留恋于勾栏瓦舍,就连结交的几个名伶也都是以礼相待,从不逾越。
这靠近竹林的一间雅舍中进来了几名带着乐器的姑娘,个个清秀可人,薛赫言的眼神并未有半分凝视,一直看的是手中酒杯或窗外风景。
司悦含虽然有些拘束,但也习惯这样的正襟危坐,这算是她了解薛赫言喜好的第一个地方,“只可惜我不通音律,否则也会如你一般享受。”
没想到他回道:“无妨,我于音律也只是个门外汉,我们可以一同鉴赏。”
弹奏的潘文珺偶尔抬头瞧一眼这两人,大致明白了其中缘由,定是薛赫言有事需要讨好这名女子,没想到对方如此高冷,还不领情。真是活该他喜新厌旧,朝三暮四。
可她再看了两眼,又觉得不大对劲,薛赫言透过窗户望着那片竹林似乎在想着什么,而他身旁隔着一定距离的司姑娘倒是时不时看去他一眼。她以为他沉浸在音色之中,可其实他在发呆,在想心思。
听完一曲,司悦含起身道:“我看外面这竹园景致不错,可以出去走走吗?”
薛赫言自然是乐意的,偕同她一起走了出去,潘文珺问道:“司姑娘需要我们一起跟上吗?廊亭那里我们也可演奏。”
司悦含道:“不必,你们退下吧。”
见她如此冰冷,潘文珺也不再多说,“好,那薛公子我们就先行离去了,有需要随时吩咐。”
这廊亭布置得很用心,两侧扶栏之下鲜花点缀,头顶的葡萄架也郁郁葱葱,司悦含以为是薛赫言为她特意准备的,便道:“你有心了,薛公子。”
薛赫言对于道谢来者不拒,“没什么,你喜欢就好。”
司悦含弯腰拈起一朵花来,“这个时节要找到花很难了,像我们御景山庄,就连树都未必能活下去。”
薛赫言道:“原来司姑娘喜欢花卉,我们江南气候适宜,一年四季都有不同品种的鲜花绽放。”
司悦含回忆道:“昨日去你庄上,我看赤羽堂那儿也植满了鲜花。”
那可就跟薛赫言无关了,“那是我二叔为心爱之人种下的。”
司悦含略有一顿,“……是这样。”
她见四下无人,不再避嫌,把话说开道:“之前几位父母在议事大厅所谈论的,我想你也听到了。”
薛赫言点点头。
司悦含转身背对着他道:“虽说婚姻大事需父母做主,但你若对我没有感情,我也不想勉强。”
薛赫言从没想跟她谈感情,若论感情他甚至不会欢迎她的到来,可现在并非谈论感情的好时机,他们分明是因为互利互惠才进展到这一步的。即便如此,薛赫言还是给了她面子,没有将话明着讲开,“我也不想勉强你,司姑娘,只是你我的婚约兹事体大,感情是可以慢慢培养的,机遇错失,便不会再来。”
司悦含认真地看着他,“你不是已经有你表妹了吗?为何还要答应约见我。”
薛赫言倒想反过来问问她,他都有心上人了,她还特地跑来江南庆生是做什么,忙中添乱吗?
“司姑娘不也有追求者吗?那为何又选择了我呢?”
可司悦含撇过脸去,“我没有选择你,早在三年前你拒绝我的时候我就已经放下了。”
薛赫言知晓她嘴硬,也不跟她硬犟,“既然司姑娘真的对我无意,那在下也只好离开了。”
他话音刚落就转身要走,司悦含果真动容,可他走得很坚决,这也让司悦含意识到自己的真心,“……”
薛赫言猜想她拉不下面子来追逐,便自行走去了雅间,让司悦含以为他决绝而去了,等他不紧不慢地喝了几杯酒,觉得时间差不多了,便又重新起身,司悦含见他走来还以为自己出现了幻想,可薛赫言是实实在在地回心转意了,“司姑娘——”
他不过才走上廊亭刚要开口,认清楚心意的司悦含便三步并作两步地跑了上来,她似乎没有抱人的经验,跌跌撞撞犹犹豫豫地扑入薛赫言的怀中,两行清泪也默默流下,“……别走。”
薛赫言低头看她,手抱也不是不抱也不是,人毕竟是他弄哭的,挣扎了一番他还是伸手将她揽住,“我们再去雅间那边坐坐,让你平复好心绪,不急。”
他如此温柔宽厚,让司悦含受宠若惊,“……你是认真的吗?是真心想要娶我吗?”
薛赫言并无这份心意,姑且先按下不表,“此事等明日两家父母商议后再说。”
司悦含抹了眼泪,觉得自己有些失态,他不过一个转身就试出了她的真心,情绪上有些羞愧,推开了他道:“我想……自己一个人静静。”
“好,等你想清楚了,再来隔壁找我,我会等你。”
司悦含当真不敢相信如此盛气凌人的薛赫言会说出这般温柔体贴的话来,等走回了雅间还有些晃神,“他真的是后悔了吗……”
而另一边薛赫言也不想呆坐着,对候在一旁的丫鬟道:“将你们这儿弹箜篌的姑娘叫来。”
丫鬟点头答应。
潘文珺不知这两人是什么情况,但更离谱的剧情还在后头,那就是下一对光临的顾客居然是周序音跟一个她不熟知的英俊男子,“……?”
周序音被谢新朝扶着走下马车,同时给他介绍潘文珺道:“她是楚前辈的好朋友,这儿的老板,姓潘。”
谢新朝连忙做了个揖道:“潘姑娘好。”
潘文珺给他们引路也惊喜道:“你便是那家伙新收的徒弟?看来他看男人的眼光也不错嘛!”
谢新朝初见还以为潘文珺是个温婉得体的女子,结果一开口就让他震惊,“呃……我是楚前辈的徒弟,我姓谢,来自御景山庄。”
他显然有些害怕,恐会遇上曾经在松竹馆一样的状况,可周序音解释道:“谢公子不必惊慌,这儿是你师父的地方,她们也都是你师父的朋友,没什么可怕的。”
他觉得周序音看走了眼,这些人一听他是楚宵临的徒弟分明两眼放光,“……真的吗?”
周序音道:“潘姐姐先带谢公子稍适休息,我去点些饭菜来,你一路奔波肯定累了也饿了。”
潘文珺连连点头,“快去快去,我帮你看好他!”
等周序音一离开,谢新朝才察觉自己已毛骨悚然,“……别过来啊!”
周序音再一次诓骗了他,这竹簧馆的姑娘分明比之前松竹馆的还要热情,他都没出钱,就迎来了一堆姑娘将他团团围住,一边夸赞他的相貌,一会儿又好奇他的武功。这些还都不打紧,只是这些姑娘说着说着便动手动脚让他招架不住,等周序音端着饭菜赶来的时候,谢新朝已经坐那儿被轻薄了许久。他知道这些都是楚宵临的朋友,也不敢多做反抗,只郁闷地投向惊诧的周序音一眼,然后看着围住自己叽叽喳喳的女人,“……你又骗我。”
周序音忍俊不禁,一旁的潘文珺看不下去了,驱赶着姑娘们道:“好了好了,别吓着人家孩子,他才十九,禁得起你们这样撩拨吗?”
周序音看他满脸唇印,想笑又不好意思笑,他分明这么委屈,还要遭人取笑,确实有些可怜,“饭菜端来了,你先用餐吧。”
姑娘们又殷勤道:“公子我喂你吧!”
“公子你的身材好结实呀!”
“公子喜欢吃什么,我以后也可以学着做的!”
潘文珺道:“等人家吃完饭嘛,有什么可着急的,三五百年没见过男人似的。”
“可这是楚宵临看中的人呀!”
“他当真是仪表堂堂,英俊不凡哪!”
“既然楚公子不愿陪着我们,换他徒弟过来也一样的。”
“这么好的男人下次再遇见可就难了。”
“是呀是呀,听说他还打败过鹭羽山庄的薛公子呢!”
潘文珺无奈看去周序音一眼,“不好意思啊,又让你看笑话了。”
周序音差不多习惯这些姑娘的猖狂了,她倒无所谓,毕竟被骚扰的人不是她,只是看谢新朝有些拘束,“你还好吧?”
潘文珺笑着坐下道:“他脸都红成这样了,肯定是不好了,看样子还是个保留着童贞的好少年呢!”
谢新朝吃的饭差点噎住,也不敢看去周序音那里,只觉得周身的热情快要将他吞没,“天哪,这么纯情吗?”
他忽然瞥见大家的视线都往那一处聚集,吓得赶紧并拢双腿,生怕给她们视奸了,“……”
场面有些无法控制,潘文珺拍拍手道:“你们再这样欺负他,回头我就告诉楚宵临去,看他还要不要你们待在这儿!”
姑娘们只得悻悻起身,“好吧,那我们去廊亭等你,谢公子。”
谢新朝不知所以,潘文珺道:“她们是想奏一曲来欢迎你,你先填饱肚子再说,别饿坏了让你师父说我怠慢你。”
谢新朝赶紧扒饭,见他吃得那么卖力,潘文珺掩唇轻笑,“还是年轻人好,力大能吃,这些菜都是周姑娘特意吩咐的厨子做的,应该很合你口味吧?”
谢新朝连连点头,看向周序音一眼,“谢谢你。”
周序音莞尔,随后说道:“这样,你在这儿休息一晚再回去吧?我鹭羽山庄正在接待其他客人,可能会疏忽你。”
谢新朝一定不知道自己门中的司坦祥正在姑苏跟薛景何谈合作,若是让他听到些内幕估计又要伤心好一阵了。
见周序音盯着他,谢新朝放下碗筷道:“兰章成说你这边可能需要我,那是什么意思?”
兰章成或许有内线埋在鹭羽,他估计是不忍心看她被薛赫言冷落才出此下策,用一副耳环将人送了过来。
“我没事,我一切都好,你还是安心准备武林大会吧。”
见周序音轻柔一笑,谢新朝也定下心来,“那我多住两日,你有需要随时唤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