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凌风长长叹息一声,“……是。粮尽援绝,猜忌如刀……父亲他,别无选择。”
“令尊既已择定,刘兄何以眉间忧色深重?只怕……不止为此事吧?”吴昭音目光如炬,直指要害。
此时,外出的穆管家,终于带着珠儿回到了吴宅巷口。珠儿眼尖,一眼就瞥见了庭院外墙根下,那道熟悉的身影。
“陈大哥,苏大人呢?”珠儿轻声问道。
陈聘伸出食指指了指树上,只见苏彦清还在屏息凝神,瞪直了眼睛瞅着院内。
穆管家正要操着那沙哑的嗓子开口,珠儿立马朝其竖起手指急急抵在唇边:“嘘——!”她眼睛瞪得溜圆,另一只小手还紧张地指了指墙内,然后贴着墙壁听了起来,耳朵几乎要贴到冰冷的墙砖上,却听得并不真切。
穆管家见状,布满风霜的脸上露出一丝了然,也不多问,只是捋了捋胡须,蹑手蹑脚地屏息贴在墙根下。一时间,墙外数人,姿态各异,却都竖着耳朵,努力捕捉着院内飘出的只言片语。
院内的刘凌风神色一凛,忧色更浓,下意识压低了声音:“实不相瞒,是为恩师……杜怀安先生。”提及恩师名讳,他眼中流露出深切的敬仰与焦虑。
“杜先生?”吴昭音眼神微凝。这位名动天下的中原鸿儒,其“天下一家”的胸襟抱负,她早有耳闻。
“正是恩师。”刘凌风语气沉重,“先生志在调和南北,消弭兵祸,活百万生灵于涂炭。他明知朝廷沉疴难起,大厦将倾,仍甘冒奇险北上斡旋,只为争得一线喘息之机,护佑黎民。” 他话语中充满敬意,却也难掩忧急,“先生此行,便是要帮助朝廷签署正式的议和国书!唯此方能暂缚突厥铁蹄,为中原争得时间!”
刘凌风深吸一口气,继续道:“恩师遣密使携亲笔信与突厥初步文书入相府,陈情利害,索要国书。然那老贼竟全然不顾‘两国交兵,不斩来使’的千古铁律,悍然下令,将恩师的使者一行尽数扣押!如今音讯断绝、生死不明!”
吴昭音听到此处,沉默了片刻,掏出衣襟里的文书呈上,刘凌风满脸疑惑地展信看来,不消片刻便拳头紧握,指节发白:“原来那奸相是做贼心虚!”
苏彦清看到这里,不禁倾着身子,又凑近几寸,眉头紧锁。
吴昭音冷笑道:“他深知一旦双方签署国书,当年他谎报军功、构陷忠良的滔天罪行,必将大白于天下!”
刘凌风目光一凝,向吴昭音抱拳沉声道:“刘某实不知吴姑娘竟也因那贼人身负血仇!他日若需效力,刀山火海——”
刘凌风毕竟是习武之人,墙外虽然竭力压抑,但那几道深浅不一的呼吸声,还是如细针般刺破了他紧绷的神经。
他话音陡然一收,眉峰凌厉地蹙起,锐利的目光射向大门方向:“墙外何人?!”
这一声喝问,如同平地惊雷,瞬间炸得墙外众人慌乱起来。
而此刻,最尴尬的莫过于树上的苏彦清本人了!他原本全神贯注于院内的言语,此刻被惊得身形一晃,差点树上滑了下来,好在他急忙稳住,当他下意识地循声朝墙根下一瞥——这才记起原来墙根下还有陈聘和不知何时冒出来的穆管家和珠儿。
刹那间,一股难以言喻的热气“腾”地涌上他的耳根和脸颊!这位素来以稳重端方、冷静自持著称的大理寺少卿,却在此刻,窘迫至极!他下意识地想收回目光,跃下树来,装作无事发生,可脸上那抹罕见的、因极度羞窘而泛起的红晕,却怎么也掩饰不住。
刘凌风喝问之后,已一个箭步移至门边,警惕地拉开一道门缝,气势凛然地扫视着墙外。当他的视线越过那几个熟悉的身影时,紧绷的神情瞬间化为了错愕,随即是哭笑不得的恍然。
“穆管家……苏……?”刘凌风的声音带着明显的意外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他彻底拉开了大门,将方才的警惕与凝重抛诸九霄云外。忽而侧身朝着庭院内那个仍静立秋千旁、因这突发状况而投来疑惑目光的素衣女子,朗声道:“吴姑娘,快看是谁来了?”苏彦清闻言,立马悄悄地捋了一下衣襟,却被珠儿尽收眼底。
庭院中的梅香似乎也因这突如其来的转折而微微浮动。吴昭音闻声而出,清冷的目光越过刘凌风的肩头,落在了门外墙头那个素袍身影上,转而惊叹出声道:“苏大人——”
而看到吴昭音换回女子装扮的珠儿也同时惊呼道:“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