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漫上飞檐时,少年乞丐踅到吴宅墙根下。他先是装作系鞋带,突然扑向门缝,右手刚摸出油纸包,背后陡然生风!四个九蛟堂打手如鹰隼般扑来,为首那人腰畔铜铃“叮铃”一响,少年却不慌不忙,就地一个鹞子翻身避开锁喉手,破草鞋踢起墙角碎石,正中最前面那人面门。”抢钱啦!”他边退边喊,瓦罐“哐当”落地,铜钱和烙饼滚了一地,左手却死死护着怀里的油纸包。
四人互递眼色,突然围拢上来。为首那人腰畔铜铃轻晃,指节蹭着刀柄笑道:"小兄弟,我等带你去见吴宅主子如何?”
乞丐鼻腔里哼出冷嗤:“你们?”帽檐下的眼睛突然眯成利线,“凭什么信一群穿短打的能进高门大院?”
“那我等又凭什么信你这要饭的身上有信?”左侧汉子踏前半步,靴尖碾碎了乞丐脚边的半块饼。
小乞丐不屑一笑:“爱信不信。”
“你这小叫花子敢耍横?”右侧汉子按耐不住,手刚探向腰间,手掌刚探向腰间佩刀,却见少年突然甩了甩破烂的袖管,破布片扫过砖缝时溅起泥星:“看你们靴底没沾吴宅门前的青石板灰,倒像巷口赌坊的打手——想抢东西?”他故意将油布包往墙根踢了踢,草绳下的刀穗如蛇信子般窜出寸许。
话音刚落,四道黑影骤然扑来。棍棒交击声震得檐下蛛网簌簌掉落,少年肩头吃了一棍,油纸包脱手滚落在地。为首的汉子劈手抢过,粗粝的指腹碾开蜡丸,打手抢步拾起重摔开蜡丸,粗嘎嗓音震得檐尘簌簌:"他是吴府的人?”
趁众人错愕间,乞丐反手撞翻柴垛,顺势抽出藏在草绳里的短刀。刀身锈迹斑斑,却在暮色里划出冷光:"谁管你吴府武府!拿钱替人跑腿罢了!"
"吴家怎会用你这黄口小儿?”打手靴尖碾着地上铜钱。
“他们找的当然不是我,原先那个送信的半路病死了,若不是见我长得像他早逝的儿子,怎么会轮得到我!”他边说边试图弯腰捡地上的铜钱。
一打手道:“信上怎就一行字?”
"要命的东西敢全带身上?”
见四位打手再次逼近,乞丐又忙道“三日后戌时!”他退到墙根,刀尖指着为首的打手,少年人特有的狠戾从眼底冒出来,“叫阎相派个穿官靴的来此处!百两纹银换真据!否则,它们将出现在大理寺门口!”话音未落,他突然将短刀掷向打手,转身就往墙头上爬,动作快得像只狸猫。待众人挥刀砍来时,他已翻身跃下,只留半块碎布挂在墙钉上,排水沟里还响着他撒腿狂奔的脚步声。
九蛟堂堂主带着几个打手撞开雕花槅门时,寺丞王仲年正慢条斯理地用银匙拨弄茶盏浮沫。他们耳语了几句,气得王仲年将茶盏摔得粉碎。
一打手道:“那小子会些把式,拳脚路数像北地翻子拳,却又混着南派短打。”又抹了抹额头的汗道,“那小子说三日后不见官靴和百两纹银,就把他手上的东西贴到大理寺。”
窗外更夫敲过二更,梆子声在寂静里格外刺耳。
“百两纹银……”他低声重复,鬓角的青筋正随着烛火明灭,突突地跳。
“要报知阎相吗?”堂主盯着他颤抖的袖口。
寺丞摇头道:“不可。盯梢吴宅,是相爷亲交的差事,更何况相爷向来只看结果。”
话虽如此,王仲年的后槽牙却咬得发酸,他抓起镶玉的马鞭,闷声交代道:“三日后,帮我找二十个好手,本官要亲自会会这个小犊子!回府!”青铜镇纸被袖风扫落在地,惊飞了案头栖息的夜蛾,也映出他靴底沾着的、与吴宅墙根同色的红泥——那是方才打手们跪地时,从鞋底蹭到案几上的痕迹,此刻正随着他急促的脚步,在青砖上留下一串深浅不一的暗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