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依偎着坐在一起,马车在大街小巷里穿梭,连带着透进来的光线晦明交错,落在榻月脸上。
两个人都不敢打量彼此,尽管盖着同一条绒被,却是连手都没有握在一起。好像两人不熟,又好像中间隔了一堵墙。
“还担心你会不喜欢这些香脂俗粉的东西,可是今早起来的时候,发现没有一件衣裳是没有被熏香的。”榻月找了个话头。
“怎么会呢?这个香味与你真像,还加了一些黑檀和龙涎香吧?”
“嗯,有时候很烦,就自己找了香粉做着玩。”榻月道。
“真厉害。”苏舜钦赞叹。
榻月忍俊不禁:“什么很厉害?”
“你能打理好华清楼,还能制香,真是了不起啊。”苏舜钦由衷说道,“我这段时间,可是什么都没做。”
“真的吗?”
“就算做了什么,也只是一些无意义的事情,和你做的这些比起来,真是微不足道啊。”
“我做这些也只是在等你回来,都是消遣。”榻月说着。
苏舜钦顿住片刻。纵然他是“万花从中过,片叶不沾身”的琴师,也是见惯了各式撩人的把戏,自以为心如磐石壁垒,却被女孩一句简单的话打动了。
他这一顿,再说什么都不要紧了,两人之间的心意已是昭然若揭。
榻月忽然发现光线已经很久没变了,于是试着拉开了车窗的帘子,雪花和冷风灌进来,雪花落在绒毯上,慢慢融化。
窗外是玄武路的景象,一面高墙,一面是平民的屋子。但不论哪一边,都开满了梅花。
高墙开的雕花窗户,可以看到里面的梅花开得正红。而另一边的家家户户门口屋里,居然也或多或少养了梅花,散落在房屋中间,彷佛山野仙境。
在落进来的雪花融化之前,榻月合上了帘子,说话间有白色的水汽跟随,无比轻盈:“冬日也有花开啊。”
说着将冻红的手放进毯子里,正想着温暖一会儿,苏舜钦的手握了上来,而后是紧紧握着她的手。暖流在两个人中间传递,一直涌上榻月心头,显露在脸上。
方才被冷风刮红的脸,此时更加通透,还有些脆弱。
榻月心跳得剧烈,对上苏舜钦那双清亮的眼睛后,更是感觉浑身紧绷,几乎要呼吸不过来了。
没有什么比明知自己貌美且常常利用容貌行方便的人,短暂地忘记了自己的容貌和魅力,而满心满眼都是一个更美的人,更令人无法自拔的了。
“可以亲吻吗?”苏舜钦轻声问。
榻月微微点头,闭上了眼睛,脸庞白皙光润,清纯、安静,又让苏舜钦想起来林间饮水的小鹿。
他自然地将双唇贴上女孩的唇瓣,车身有些晃荡,他不由得更加握紧了女孩的手。女孩微微颤动的唇瓣四环素是有所回应,于是这个吻变得更加热烈。
许久,这个吻结束了。榻月再次掀开了帘子,这次她没有再看窗外的景象,而是任由冷风灌进来。
车夫察觉到异样,放缓了速度,问道:“今日梅花开得真好啊,要下去看看吗?”
里头沉默半晌,传来女孩的声音:“停车。”
车夫慢慢往前,靠在路边,同时感慨一句:“你们是半神吧?”
榻月有些警惕地望过去,车夫马上摆摆手:“别误会,只是今天很冷,普通人不会选择在今天出门。可是如果现在不出来,赏梅最好的时间就要过去啦。我也是算半个半神,否则也不会在今天出门啦。”
苏舜钦面上笑着,温润如玉,道:“是吗?可以知道您的名字么?我正好缺一个车夫。”
车夫回以憨厚地笑容:“顾景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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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冬日的下雪的清晨来这里真是极合适的,梅花负雪,愈发鲜红。
今日并非休息日,街上的人原本就少,更别提这是偏僻的城北。两个人走在梅园里,彷佛天地间只剩下他们两人。
“其实还有一些事情没有处理完,正好路过长安就来了,你今天没有事情要忙么?”苏舜钦问道。
“最近事情不多,难得抽身出来。”榻月笑,“更何况你难得回来,只是想散步而已,我还能拒绝不成?”
“这样啊。”
“就是这样啊。”
“你看起来聪明了很多。”苏舜钦道。
“难道我以前不聪明吗?”榻月不满。
“以前看起来是没有现在聪明。”苏舜钦说,这句话的隐喻两人都很清楚,以前没有这股锐利的血腥气。
苏舜钦看到榻月的时候有些犹豫,她眼神依然清明,但是却与之前截然不同了。
从前是愚昧懵懂的山尖精灵,而今却是见过生死的带着淡淡忧伤。
这双眼睛越来越像他了。
回程的时候,顾景之在檐下作画,看着他们过来兴致冲冲地拿给他们看。
远景是梅园中红梅,主景物是雪中撑伞的女人,女人身后的阴影里,还有个男人的身影若有若现。
“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人啊。”顾景之感叹道。
刚刚进行了雪后初吻的两个人,听到这话都愣住了。榻月一下红了脸,娇羞着别过目光,只剩苏舜钦泰然自若,笑语盈盈回道:“是吗?多谢夸奖呢。”
许久没见,一回来就带着一身血腥气,在水边安静的洗干净血污,第二天在雪后的清晨一起约会,亲吻。
真是荒诞且诡异啊,明明还有很多话没有问出口,但好像也没有什么必须要问的理由。
两个人心照不宣的闭嘴了,明日还有无数的事要忙。
神鸢落在马车顶上的时候,苏舜钦目光立刻冷了下来。在他看来,雪后的清晨出门约会,是及其私密的事情,而神鸢的出现意味着,玄色知道他们在哪。
榻月仔细看了一眼,明白了苏舜钦的想法,道:“只是楚石送来消息,别担心”
说着,神鸢落在她手上。榻月扣开机关腹,拿出字条:“玄色大人寻苏卿与您,有要事相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