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她对榻月并没有多少兴趣,而是立马转向苏舜钦:“苏卿我给你说,张茯苓今年可说了,她若是见不到你,便七日都来游园。”
苏舜钦故作惊讶:“十里桃园呢,张小姐精力可真好呀。”
“苏卿今日将缘礼送给我,我去给她看了,便也死心了。”顾盼真期盼道。
苏舜钦有些为难:“可是今日出门匆忙,没有带花笺呢。”
顾盼真顿了片刻,忽然将目光转向榻月,眼神有些不善。苏舜钦便贴在她耳边,低声道:“我跟你说……”
顾盼真立马喜上眉梢,道:“真的吗?”
苏舜钦点点头:“我还能骗你不成?”
“苏卿当然不会骗人。”顾盼真对他的喜欢都要溢出来了。
“不过——”苏舜钦拖长了尾音。
“不过什么?”顾盼真急忙问。
“我今日来此有事,你能不能帮我保守秘密,暂且不要告诉她们我来过了。”苏舜钦道。
“当然可以。”顾盼真说。
苏舜钦这才满意,拍拍榻月:“走吧。”
顾盼真有些不舍:“苏卿这是要去哪?可以带上我吗?”
苏舜钦笑着拒绝了她:“我今日有些事要处理,实在是抱歉啊。在这里匆匆一面,不能长留。”
顾盼真不舍,却还是点点头:“好。”
榻月离开前不忘再看一眼那个女孩,顾盼真望向她的眼神里满是羡慕,似乎还有些恨意。
“苏卿。”榻月学着女孩的欢快语调,喊他的名字,“她为什么喊你苏卿啊?”
“这个啊,怎么和你解释呢。”苏舜钦摸摸下巴,“因为我是京中清音司的琴师,每逢世家大族的喜事,总要来借些人去助兴。不知怎的,我就变成了他们口中那个‘京中名怜’,于是便有了这个艺名。”
“乐官啊,可你说你在排戏来着。”
“嗯,是个琴师呢。不过我很喜欢乐戏,戏者脸上没有夸张的脂粉,主要以一段段乐曲组成一个故事,偶尔还会加上舞蹈,清而雅。我在排的就是乐戏。”
“这样啊。”榻月道,“我不会做戏呢,清唱也实在不好听。”
苏舜钦笑着望过来,榻月生得很美,但对于戏子来说,美貌只是最微不足道的条件罢了。
榻月面如凝脂,颊无多肉,眉心不描而聚,眼生微钩,眼尾略垂,静时如暮山烟雨,动时似初雪轻融。最难得的是她美而不自知的懵懂。
与榻月不同,苏舜钦是美而自知的。他唇薄目长、骨相清俊,他知道顾盼真那样的女孩喜欢他,所以常常作弄她们的喜欢。
毕竟本来就是没有结果的感情,惊鸿一现,能留下花笺已是不易。
“戏都是后天学会的,你可是很有天赋的戏者呢。”苏舜钦道。
“真的吗?”
“当然了,京中名怜的话,还能有假?”苏舜钦道。
榻月面若凝脂,不喜施胭脂水粉,就像她的心灵也未曾遭到尘世浊物的污染,完全是山野里干净的精灵。苏舜钦也曾有过这样的时候,不过他很快就学会了察言观色、八面玲珑。其实戏里戏外,都是逢场作戏。
而榻月又与那时候的他很像,也正是因此,苏舜钦才选择与她成了朋友,交付半颗真心。
苏舜钦带着榻月绕过了人群,直到那山中梨花烂漫处。这里路难走,人迹罕至。路虽然难走,但是对于半神而言,可以御剑飞行。
在这本该荒无人烟的地方却有一条路,用青石铺就,一路向山上蔓延。
“这是哪儿?”榻月这才发觉不对劲。
“我藏东西的地方。”苏舜钦说着,往前面走。
榻月却一动不动,直到苏舜钦回头:“你想学剑吗?我可以教你。”
榻月看着他,思索片刻点了点头。
山阴之处,即便到了正午,薄雾也不曾散去,寒气依然紧紧依附着大地。这样严寒的地方,本不该有花会开,偏偏开了满山的梨花。
若是远远望过去,一片雪白的波涛,是极美的。但若是走在其中,却只有寒气逼人,花瓣落在青石板上,不知道为什么,看着让人生出忧伤的情绪。
榻月跟着苏舜钦一步步往前,忽然发现这里有千万柄剑插在地上。
“剑冢。”榻月望着深入泥土的剑,问道。
苏舜钦回头看她,无奈一笑,轻轻握住她的手。
榻月被突如其来的温度吓到了,猛地抬头看着苏舜钦。苏舜钦笑笑,他很喜欢榻月小鹿一样的眼神,连震惊的时候都很相似。
只是榻月很多年后反复回想这一幕,生怕遗落任何细节。
春日的山阴初无比寒凉,梨花簌簌落在剑冢之上,一切都是极阴的,只有少年掌心温热,以及看到自己后的笑容,如同桃花入汤池。
“传说是古神战争时期,凡人英豪们为了守护长安,与魔种战斗,直到全军覆没。后来战争平息,人们为了纪念守护他们的英雄,铸剑在此,告慰英灵。”
苏舜钦说着,不由得笑笑:“不过这些都只是传说。古神战争距今千年,那时的铁剑留不到今天的。这些剑其实是一个铸剑师的废剑。”
“即便是废剑,不开刃给学徒使用也无妨,何必留在此处。”榻月看了看,她略微懂些剑术,这些剑都算得上品质上乘。
“那个铸剑师对自己的剑要求很高,所以毕生留传下来的剑很少。据说如今只有四柄了。”苏舜钦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