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周是花王的繁花锦绣姹紫嫣红,却只有她,只让人想象其容颜。
空谷幽兰。有她在的地方,即便喧嚣闹市,也如置身空谷。
移花接木之术。
传说她的身上缠着一条蛇,其实那是她屡次三番断续绝灭的伤。
种植出它的那个女子,说要掩其伤痛不容亵渎。今日人潮若市,摩踵擦肩,但都要只可远观,不可近玩。
可越是这样,不就越是激起人的猎奇之心、贪婪之欲,要不择一切手段占有、赏玩、乃至厌弃之后弃如敝履吗?
药伯跟随苏枭,遍览牡丹苑,此时安静地随侍在后,看自家主子良久沉默不语,而天色愈晚,晨阳高起,真的所剩时间不多了,不由上前,轻声提醒:“少爷,时辰不早了。”
苏枭没有言语,却是提步向前。
药伯跟在身后心中惊骇,少爷此番不是主要为了这一株幽兰露吗?今天观展,有专人守护,游人只可远观不可近玩,少爷一掷千金,不就是为了清清静静,将这株幽兰露看得一清二楚吗?
难道多花了七千两银子,就是为了提前,自己一个人先把这些花看一遍?为什么少爷不走近前,观其色,嗅其香,赏其伤,察其技?
可是自家少爷已阔步走远了,药伯回头看一眼幽兰露,快步跟上。
对于谢氏药庄来说,这是很繁华鼎盛的一天。游人如织,络绎不绝,天香国色的牡丹苑也瞬息间成为大呼小叫鸡飞狗跳的闹市。
若说前一天是极其的优雅清净,这一天就是极其的俗艳喧嚣。
京城中,凡是日子过得去,又有一点闲情雅趣的小富之家,都来牡丹苑来凑一回热闹。
原因无他,大周之人酷爱牡丹,而今年的牡丹花市,所有的风头都被谢氏药庄的牡丹花会给抢了。
原本大家拭目以待,内心不乏狐疑猜忌,经昨夜清平王爷与牡丹四大家于谢氏药庄齐聚未归,黑蓝牡丹、绿玉牡丹、带蛇牡丹、大王牡丹等传奇般的名号已经不胫而走,老少皆知了。
好不容易可以群起而观之,谁都不愿慢吞吞错过了花期。
而且听说谢氏药庄的百碗面极其的好吃!极其极其的好吃!
跟随清平王爷与四大家主一同前来的仆从侍卫,能交口称赞的面,自然是最好的面,听说新奇味美,酸辣甜咸,而且价格不贵!
事实上,谢湘江今天就是忙着监管吃食和百碗面,外加数钱。
毕竟她将来是要做食肆的。
食肆是正宗,是最终目的。至于牡丹花,好吧,这个噱头,就交给那些文人雅士,百年世家以及大商巨贾吧!
她在细细地计算哪一种面最畅销,哪一种面最受好评,哪一种面最有争议。
然后她很轻易地就捕捉到,大周人民,具有嗜辣的优秀潜质。
油炸之辣,泡菜之辣,香辣麻辣重辣微辣,总之各种辣,最受争议,也最为畅销。哪怕点的是纯粹素面,也要配上一碟有辣的小菜尝鲜。
对,京城人民,对于尝鲜有着狂热的执着与乐趣。有的人第一次吃辣椒,辣得呼天抢地,咳嗽流泪,可是还是有源源不断的人来尝试、尝鲜。
百碗面,一炮而火,有的人吃到舔碗。
到下午,果断断货,要吃请明日再来。
所以牡丹花会,不再单单是牡丹爱好赏玩者的聚会惊奇,而是变成了爱慕美食一饱口腹之欲的平民狂欢。
相对于烈焰烹油鲜花着锦的谢氏药庄,皇宫里,永远是肃穆安静的。即便此时御花园,对着明媚春光,垂柳碧波,本应是闲暇时光怡情养性之时。
伴驾的是清平王和国子监祭酒骆远。
骆远年不过而立,风神清朗,气质温润,于书画一道自有不凡的功底与见识,与清平王一起,也是大周神仙一般的人物。
几位宫人缓缓地打开清平王爷呈上来的空前画卷,正是工笔的黑蓝牡丹以及幽兰露。
宏宇帝原本施施然闲适不很在意的心情,此时只轻轻一眼,不由将身坐正,肃声道:“清平,这可是黑蓝牡丹之实景?”
清平王爷道:“启禀陛下,臣弟画工画笔,尚不能复现黑蓝牡丹神韵之万一。”
宏宇帝肃然的目光看向了幽兰露;“这就是,那棵有蛇的牡丹?”
他正看的是独对枯木颜容半遮的幽兰露,从枝叶缝隙中偶尔可见青蛇一般惊悚畸形的枝干。而整幅画卷,虽大片留白,却自有一股娉娉袅袅遗世独立的幽独气韵。
清平王指着一侧的画卷:“陛下请看,这里是这株幽兰露真正的容颜。因为动用移花接木之术,看似牡丹又不似牡丹,清香如野兰,实乃骇人而且惊艳。”
骆远在一侧道:“我大周牡丹,历来以富贵艳丽为美,如此以清雅取胜,当真是十分的别出心裁。”
宏宇帝点点头,虽然肃然神色,但是毕竟这就是花匠所为事,不过是附庸风雅骇人耳目的奇巧本事,所以到底是心里不曾有多重视,见清平王爷亲身过来讲解,看着眼前源源不绝被宫人展开的写意画卷,不由笑语道:“清平你出身皇室,触目所见,都是天底下最好的东西,如今朕倒是真的好奇,永安侯家的这个谢氏到底是有何神通,能让你废寝忘食挥毫泼墨,让她一夜之间扬名天下?”
清平王爷微微一顿,他及时捕捉到了皇帝陛下口中的一个信息,永安侯家的,这个谢氏?
永安侯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