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泱转头看向天空,压下心中那股不快,不再去提及蒙六,生硬地转换话题:
“雷杖之刑,还疼吗?”
昭浔一怔,这一天忙忙碌碌的,又惦记着拜师修行之事,她都有些忘了自己后背那伤。
此刻听宿泱提起,她活动活动筋骨,身体竟然已经如常,没有任何不适,反倒十分舒爽。
她笑容明媚看着宿泱,六分感激做出了十二分的模样,语气满满的惊喜与真诚:
“诶,竟然不疼了,恩公的药竟真这般有效。”
这一口一个“恩公”,宿泱听在耳中,总觉得他与清浔之间,那被他用了上万年才走近的距离,生生又被拉远了三分。
宿泱心头略感一丝苦涩,垂眼笑笑,没有接下这话,说道:
“雾虚宗乃是修仙门派之首,我听说雾虚宗之人,刚正不阿奖罚分明,但教条刻板正直过了头,有时做事便也会过了头,听说那日有人指证你杀了人,她们才把你带走,虽然她们做的不对,但她们不是坏人,以你的前途为重,不要因此与她们多增隔阂。”
昭浔听此话,猜想宿泱是认为自己不去拜师,还因为自己与雾虚宗因那雷杖生了隔阂。
可是昭浔心里清楚,她自小受尽了白眼,早就习惯有什么仇当场便报,也不是那种记仇的人,虽然她打不过文澈,但怎么说她们几个月以来,也为了村子想尽了办法。
就算是恩怨一笔勾销。
“不会的不会的,她们也为村子奔波了这么久,就算是我还她们的,两不相欠。”
虽然这样说,昭浔眼中仍然有着伤感,兀自叹了一口气。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昭浔转头看着宿泱的侧脸,那风光霁月与世无争的模样,令她有些心虚,她不由自主地问道:
“恩公为我想雾虚宗讨要这样一个说法,但是却没问过我杀的是什么人,被他们捉走又罚以雷杖,是不是真的罪有应得,才落得如此惩罚?”
宿泱听此转过头对上了昭浔的目光,微微有一瞬间的怔愣,但是转瞬便笑了:
“雾虚宗如今既然放你回来,我想你所犯之事定然罪不至死。”
昭浔听着,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心理,脱口而出道:
“可是我杀了人。”
听到昭浔这个语气,宿泱脸色微微变了变。
而这一瞬间的变化,仿佛印证了昭浔心中所想,突然令她觉得松了一口气,她继续补充道:
“我杀了人,雾虚宗罚我后,并不是觉得我无辜,而是将我的生死交给了天地,恩公,可后悔救我?”
昭浔说完,执拗地看着宿泱的眸子。
对于这件事,蒙六说是错的,同乡说是错的,雾虚宗的仙人们说是错的,即便是那女孩家人的做法,仿佛也在告诉她,她是错的。
可是昭浔怎么也想不明白,自己究竟错在哪里。
两人一个目光执拗一副不听到答案不罢休的模样,一个目光沉沉仿佛真的在思考一般,就这样对视了好一会儿。
终究是宿泱垂眼一笑,看着昭浔轻轻说道:
“若是你真的错了,雾虚宗不会将你的生死交给命运的,他们这般做法,只能说明,你所杀的人,定然有他该死的理由。”
昭浔呼吸一滞,她如此问宿泱,并不是想要得到什么认同,只是她不解,难道真的善恶皆由天定,皆有天罚?
若真的如此,那天道可真的公允?
可眼下听到宿泱这般说,不管对方是出于真心还是安慰,总之她突然松了一口气,心中有一丝解脱般的畅快。
哪怕她心里明白,宿泱所说的理由,更多的是出于对雾虚宗的信任,而不是对于她行为的认可。
可是她还是觉得,最起码,有人是稍稍偏向自己的,哪怕也许只有一步,哪怕就这一步,也大概不是因为自己。
这点想法,令昭浔压在心底的委屈几乎喷涌而出,她眼眶发酸,不受控制地涌出泪水。
昭浔连忙撇过头去,深吸一口气将眼泪逼了回去。
对于此事昭浔不敢再说太多,唯恐说多了那寻求理解的心情,最后都变成了埋怨。
于是她躲过宿泱的眼神,兀自缓和着心绪,没有再说话。
宿泱看着她的样子,心中已然猜到三分。
这三万年的相处,令他足够了解清浔,如今昭浔不过是没有上万年记忆的清浔,灵魂都是一样的,又能相差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