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若兰走进屋中,桌上的茶水早就凉了,于是她拎起茶壶,“你暂且等等,我去重新泡壶茶来。”
她刚要走,就被李迟意拉住了手。
他的手心微凉,杜若兰没忍住,轻颤了一下。
李迟意侧目看向她,咽了咽喉咙,终于还是没忍住,问出了那句话,“那夜,为什么要走?”
杜若兰没有回答。
他继续追问:“皇上要赐婚予我与苏韵,你为何不站出来,揭穿此事,告诉大家,明明是你——”
“是我什么?”杜若兰甩开他的手,“你又想要我承认什么?承认自己与曾经丈夫的弟弟睡在了一处吗?”
李迟意闭了闭眼,没有接话。
她看着他,指着他的胸膛,“如果被世人知道,对你,大家不过说一句少年心性,风流多情便作罢了。可你知道,我会面临什么吗?我会受尽千夫所指,被人骂没脸没皮,是个勾引自己小叔子的□□!可那女子若是换了苏韵,大家也只会道一句她与你是郎才女貌,天赐良缘。你知道为什么吗?因为我是曾是你哥哥的妻子,因为我与你的身份地位太过悬殊,没人会觉得我们可以在一起。”
“这个世界对女子本来就是不公平的,尤其是像我这样,无权无势的女子。”
她看向窗外,夜里不知何时又飘起了细雪。
她说:“此前世人赞我是贞洁烈女,贞洁烈女是他们强加于我身的,所以我要谨言慎行,不得有丝毫逾矩,我要符合他们心目中塑造的那个完美形象,不然,我就是个表里不一的坏女人,他们会觉得我欺骗了他们……”她将头转向他,“你知道吗,那日,我走在大街上,听到大家都在谈论我,书生先生在茶馆里歌颂我时,我内心有多么惶恐不安,他们把我高高捧起,总有一天,也会把我重重摔下……如果我说出与你的事,那到时,贞女不再,□□,就会成为他们加注在我身上的另一曾枷锁,我会受尽唾弃和辱骂,直到被逼死为止!”
人们总是这样,他们喜欢把一个人捧上神坛,但当神坠落时,他们会毫不犹豫地上前将他踩入尘埃,直至粉身碎骨。
李迟意不知道,原来自己为她求来的所谓‘美名’,对她竟有这般伤害。他低下头去,面露痛苦。
杜若兰伸手接下一片雪花,淡淡道:“我从来不是什么贞洁烈女,我承认,我对你动心,那日为你解毒,是我心甘情愿,但之后我选择离开,并把这件事隐瞒下去,不想将它公之于众,那也是我的自由。”
她推开门,送了客:“你走吧。”
李迟意缓缓转身,走进了纷飞的雪里。
他的背影透着股孤寂,和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苍凉,杜若兰目送他离开,看着他的身影融入无尽的夜色,直至消失不见,她倚靠在门边,强忍腹部的不适,眼角落下两行清泪。
天亮,云淡风轻。
太阳从太平线线上照常升起,照亮整个京城大地。
晨光熹微里,苏府的大门不时被敲打出声,家丁打着哈欠,开了门。
他模糊的视线里出现一双脚,可这双脚不是站在地上的,而是荡在空中的。
原来无人敲门,是这双脚,在风的吹动下,时不时踢打在苏府大门上。
家丁缓缓抬头,只见一具几乎全身溃烂流血的女尸挂在门梁上,她的喉咙中间一个血窟窿开得老大,家丁被吓得脚软发抖,哪怕这具女尸脸上皲裂流脓,已经面目全非,他还是认出,这正是失踪了一晚上的苏家四小姐,苏韵。
“啊——”
一声惊恐的惨叫破喉而出,整个苏府上下全被惊醒。
苏家四小姐死了,此事名动京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