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执玄牵着人回了乾清宫,三福跟在身后不远不近的地方,看着主子难得开了窍,他心里自是开心的,却又有些担心这姑娘会不会成了薄命红颜,遭了陛下厌弃。
虞惊鸿看着二人合握的手,萧执玄牵着她,宽大的袖摆随着动作拂开,他腕骨凸起来的部分留着两个伤痕。
虞惊鸿怔愣地看着那处伤口,思绪有些涣散,好像回到了很久很久以前。
她刚刚捡到萧执玄那会儿,虽她心里觉着是个糯米团子,可老实讲确实有些不称,因为他太瘦了,分明有五岁了,可瘦弱的不成样子,柔软的身骨只有薄薄的一层皮肉贴着,那会子黑灯瞎火的,她将人抱回去说实话没大看清他的脸,只觉得怀里的小人儿实在有些咯人。
等将人抱回了椒房殿,借着满室的烛火,她才大概瞧清楚了萧执玄的样貌,一双桃花眼在瘦的几乎凹陷的脸上大的出奇,脸上交错着大大小小的淤青,血污顺着额角留了满脸。虽说大概能瞧出来容貌生得不错,但当时谁也不能昧着良心说他当时是好看的。
小时候的萧执玄长得瘦弱不说,人还颇有些胆小,她寻了太医帮着医治,又寻人将他身上的血迹脏污擦洗干净,雪白的脸露出来,虽东一块乌青,西一块淤紫,倒有些小团子的样了。
那会儿先帝虽然宠爱她,但也没有日日宠幸,碰巧底下人新进贡了一名秀女,生得如花似玉,很得先帝圣心。先帝的心思叫新人勾走,自然没空来寻虞惊鸿。
虞惊鸿颇有些没事干,加之底下人嚼的舌根,她正是心烦意乱想要找些事干的时候。
救下萧执玄算是一时兴起,等冲着那些个欺辱萧执玄的太监宫女发了火,便没有太大的心思管他了。
萧执玄便这样在椒房殿的一角住了下来,只是正值虞惊鸿忙了一阵子的功夫,便将冬日救下的人忘了个干净。
那会儿萧执玄还没有长成现在的模样,胆子也极小,虽然被救下却也不敢去人前现眼,在椒房殿住下也是无声无息的,没甚存在感。
而虞惊鸿也没有那个闲工夫去管他,那新进宫的秀女有几分本事,勾的先帝魂都不要了,整日留宿她宫中。她虽然无心去争皇帝的宠爱,但她到底是皇后,臣子劝谏无门便找上了她。
正巧她也心生疑窦,去找人暗中查了才知道,那秀女并非什么良家子,而是勾栏瓦舍里头出来的,除却那些勾引男子的本事,她还偷偷给先帝服了些助兴的药物。
若单单只是这一桩事情,她还不好发作,只是她派人截了那药一查,不查不知道,一查吓一跳,里头掺杂着些许成瘾的药物,这下她自然不能默不作声了。
她特意寻了个由头召了人相见,一面是为着立威,一面也是真有几分气恼,她直接便发落了那名秀女,将人罚了廷杖之后贬出宫去了。
先帝刚刚听闻还有些不满,杀到椒房殿来问罪,她将证据往他眼跟前一摆堵得他哑口无言,知道他心中还是有气,她又是哭啼,又是卖好。
“我知陛下舍不下她,若是旁的,臣妾绝非捻酸吃醋之人,只是忧心陛下圣体,实在不敢不作为啊。”
被她这般好生哄了一遭,便是再冷硬的心肠也该软了下来。先帝改了脸色,一副贤妻救他的模样,同虞惊鸿很是宠爱了几日,又是一如从前的宠爱,不少等着看虞惊鸿笑话的嫔妃们气得牙痒痒。
虞惊鸿很是得意了些时日,先帝对她也是有求必应,自然心情也好了不少,所以再次看到萧执玄的时候,她的耐心又回来些。
真正促使她将萧执玄养在身边的那件事情发生在次年春日。
那会儿春和景明,百花齐放,飞扬的柳絮顺着春风开遍绿野,底下臣子要求举办狩猎,先帝正值壮年,自然应允。
在皇家围猎场里头,先帝一身铁甲,难得的兴致好,随行的除了虞惊鸿,便是几个宠爱的嫔妃连带着他名下的所有子嗣。当然一同的文武大臣自不必说。
萧执玄虽然不受宠,但到底挂着个皇子的名头,虽说虞惊鸿救回人便忘了,底下人见她不把他放在心上,自然不会上赶着去提,只是将人收拾干净利索便给塞上了随行的队伍。
小小的萧执玄早就习惯了,对着并不尊敬他的宫女冷着脸道谢,过了几个月,他身上的伤早就好了,只是还是瘦,但是皮肤雪白,眼睛又大又亮,是很招人喜欢的模样。
虞惊鸿后来想了很多年,每一次都不免感叹,若是萧执玄没有那张好脸,没有生成那副招人的模样,她未必会真将人留在身边。
只可惜凡事没有如果。
眼见着那条毒蛇冲着先帝腾跃而来的时候,她想都没想,一把冲上前将人推开,嘴里大喊着:“陛下小心!”
只可惜以为的疼痛没有出现,她第一感觉到的是一个有些咯人的团子撞进了怀里头,温热的呼吸撒在她胸前,随着响起来的是一声闷闷的哼痛声音,声音有几分稚嫩,却又很是可怜。
她缓缓睁开眼,怀里多了个熟悉的人影,本来淡忘的记忆随着怀抱里熟悉的触感一点点记了起来。
萧执玄小小的一个缩在她怀里,双手牢牢地攥着她腰间的衣襟,嫩白的玉脸靠在她胸口,随着她的呼吸起伏着,他的唇色发紫,额间冒着冷汗,呼吸都有些不通畅了。
虞惊鸿略微有些发怔,发现他手腕上破着两个洞,发紫的毒血从里头流出来。
先帝原本正在盯着自己的猎物,并未发现不远的树梢上挂着这么一条毒蛇,被吓得失魂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他连忙怒声喝道:“来人!”
营帐里,众人大气不敢出,筹办的官员跪了一地,忍受着帝王无声压抑的怒火。
虞惊鸿分不出心神,从发抖的手将萧执玄抱进来营帐里再放到床上,她的眼睛很难从这个小团子身上移开。
她守在床边,看着太医为萧执玄把脉,蹙着眉心发问:“张太医,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