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天,许子默起得很早,因为要跟国内开会。
工作结束时已是九点多,尽管有些倦意,但并不打算睡回笼觉,毕竟明天一大早的飞机,今天是他唯一能自由呼吸、放松的时间。他不想浪费。
于是,他简单收拾一下,出门去买早餐。
晨光洒落在巴黎的街道上,石板路被洗得泛着淡淡光泽,空气中混着面包香和花香,带着一种慵懒而浪漫的味道。他一边喝着浓缩咖啡,一边随意地走着。苦涩滚过喉咙的那一瞬间,他整个人像是被点亮了,连脑子都清爽不少。
走到一家街角报摊时,他原本只是随意一瞥,却在瞬间被一张报纸上的封面图牢牢吸住了目光。
他脚步一顿,下意识往前凑了几步。
报纸上赫然映着一张熟悉的面孔——是……陆之音!
他以为自己眼花了,忙揉了揉眼睛。
图片里,女人穿着一袭红裙,笑容明媚。她和指挥高举着手正准备谢幕。
为了确保自己没认错人,他又仔细读了标题:“Zhiyin Lu : La jeune pianiste qui enflamme la Philharmonie de Paris”。
许子默不懂法语,但清清楚楚地看到了“Zhiyin Lu”这个名字,也记得昨天路牌上的“Philharmonie”就是巴黎爱乐音乐厅。
他的心脏猛地一跳。
什么!
昨晚那个钢琴家是陆之音?
原来她就是瓦雷蒂的替补!
他呆立在报摊前,脑海中不断回放着昨晚的情景:流畅的琴声,飘逸的红裙,优雅的姿态。所有的记忆都和眼前的图片重合在了一起。
他拿起报纸,双手颤抖,眼神紧盯着图片中风姿绰约的女人。
这时,报摊的老板突然打断道:“Excusez-moi,Monsieur,vous le voulez?”
许子默摆摆手,表示自己听不懂。
那个老板指了指他手中的报纸:“You want?”
他这才反应过来,急忙从口袋里掏出两个硬币递过去。
他夹着报纸,站在街角,手指飞快地在屏幕上敲打,给陆之音发了一条微信。
许子默:【之音,你在哪?】
陆之音:【怎么了?】
许子默:【你是不是在巴黎?】
陆之音:【对啊,你怎么知道?看新闻了?】
许子默:【嗯。】
他目不转睛地盯着屏幕,心跳一下一下撞击着胸腔。
下一条消息跳了出来。
陆之音:【不过我现在准备去机场了,后天在纽约有一场音乐会。】
看到这条消息,他的心仿佛猛地被什么扯了一下,骤然一沉。
他紧紧盯着屏幕,手指有些发僵,又匆忙打了一行字。
许子默:【几点的飞机?】
陆之音那边安静下来了,久久没有回复。
估计她此刻正忙着收拾行李,没空回他。
但理智知道归知道,心里却止不住地憋闷委屈。
这可是陆之音出国后,他们离得最近的一次!
明明身处同一个城市,却还是要错过。
就这样,眼睁睁地,什么都做不了。
他咬紧后槽牙,喉咙发涩,连胸口都闷得厉害。
难道这就是天意吗?
他怅然若失地走在塞纳河边,手里紧攥着那张报纸,纸页早已被攥得起皱,指尖因用力而微微发白。风吹来,冰冷的纸边在他掌心划出一丝细碎的疼,却远不及心口那种钝钝的刺痛。
错过的遗憾如潮水般翻涌上来,一波接一波,几乎要将他整个人吞没。他眼眶泛热,鼻腔发酸,却死死绷着,不让眼泪落下。
他感到无能为力。
他一向擅长掌控一切,无论是工作还是生活,总能有条不紊地解决问题。可唯独与她有关的事情,似乎从来不顺他的意。
他从未如愿过。
命运像是在有意捉弄他,每次都让他眼看着距离拉近,却又在最后一刻将希望狠狠抽走。
每次,都差一点。
错过了。又一次。
七年的等待,只换来一次擦肩而过。
为什么?为什么!
他在心中一遍遍地质问,像是在质问上天,也像是在质问自己。
塞纳河边的风轻拂过他的脸颊,冰凉刺骨,无声嘲笑着他的徒劳与渺小。
他像被抽走力气一般,一个人沿着河边走了很久。
太阳逐渐升高,身边的行人不知不觉多了起来,喧闹与烟火气开始回到城市的日常。可他仿佛游离于这座城市之外,步伐麻木而迟钝,像一台失速的机器,只是在惯性中前行。
当所有思绪像被塞纳河的水流带走后,就只剩下满腔的绝望和无法填补的空落。
这时,他来到一段台阶前,脚步无意识地停下。
下方,一个穿着白裙的黑发女孩正坐在台阶上,低着头在揉脚踝,很显然是摔倒了。她脚边的帆布包半敞着,书散落了一地。
他刚想走下去帮忙,眼角却无意间瞥见了她的侧脸。
身体骤然一僵。
他瞳孔猛地缩紧,脑子像断了发条的钟,陷入一片混乱和惶惑。
——陆……陆之音!
他完全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