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啊。”叶见微有些不舍地笑了笑。
“我……可以看看你……”叶轻舟有些不知道怎么措辞,或者说有点犹豫。没了大脑的身体会是什么样的?
叶见微听懂了,“可以啊,看吧。休眠仓的隐私权限我给你开到哪里?”
“有脸就行。”叶轻舟连忙回答道。想了一下,她忍不住问道,“徐暖阳来的时候,她会让你把权限开到哪里?”
“嗯?”叶见微有些意外,“也是只有脸。我睡着的时候,她确认一下指标就会走。”
叶轻舟稍微放下了心。这个变态……好歹还有点底线。
躺在休眠仓里的母亲表情很平静,看起来像是睡着了。叶轻舟坐在旁边看了一会儿,又站起来看了看泡在营养液里的大脑。
虽然看不懂,但第一印象是并不吓人,甚至可以说很好看。
“好看吧。”叶见微把她的想法说了出来,“医护都说我的大脑特别好看。最近她们在研究一个项目,有时候会跟我发申请,要来看看我的大脑对比一下,或者是调整心情。”
“嗯。”叶轻舟含糊地回应道。
医护倒也罢了……人家就是干这个的。但是跟别人讨论自己的大脑,这会不会有点诡异了。
“好了,那我回去了。”感觉已经全面确认过母亲的意识、大脑、身体都没有问题的叶轻舟初步放下了心。
徐暖阳有一点说得没错,说不定母亲能比自己活得久。脑神经往回连接确实可能复杂一点,但现在科技这么发达,早晚能解决。
“再见。”屏幕里的叶见微稍稍往后退了一点,朝她挥了挥手。
徐暖阳还坐在外间的休息室里。叶轻舟担心这里也能被母亲“听”见,什么也没说便直接走了出去。
几分钟后,徐暖阳出来了。她走到坐在椅子上的叶轻舟前面,用通知的语气道,“陆远的手术要好几天,你的手术在明天,完成初步工作后刚好可以看她。”
“你是不是还有话没说。”叶轻舟盯着她道。
就在这几分钟里,把所有情绪都压了下去的叶轻舟梳理了一遍之前的对话,发现了几个问题。
第一,母亲的“出来”和陆远的“进去”。
徐暖阳能找到大把的志愿者,为什么偏偏要用陆远?用来胁迫自己?但仅靠母亲,已经足以胁迫自己。真心想帮陆远治病?绝无这个可能。
第二,裁定官后代的人格与“另外一重因素”,两者徐暖阳都没有细说。
要说自己的人格稳定……要看在哪个维度上,无论如何,自己都不可能是母亲那种甘愿为大局牺牲的理想主义者。这两重因素,到底是什么?
第三,特别行动处处长的职位。
为什么要提拔到处长?颁发功勋章或者进行表彰之类的不够吗?这样的虚职究竟有什么意义?后续肯定还有计划。
第四,徐暖阳对母亲和自己的态度。
她既不隐藏对母亲的好感,也不隐藏对自己的利用。但她不是陆远,她不缺钱也没人命令她,一切都是自主行动。等到真相揭穿,她要如何跟母亲相处?
但如果说好感只是迷魂阵,又有什么意义呢?她明明可以用强权的。两个人质在手,她没有任何虚伪的必要。
“有,但那是第五章。”徐暖阳给了一个大剧作家般的回答,“去休息吧,有什么问题找小冯。”
这人头也不回地走向出口,很快在叶轻舟的视野里消失了。
冯秘书等到叶轻舟把目光投向她才开口,“您的休息室就在医疗中心,需要我给您定份营养餐吗?”
“行。”叶轻舟站了起来,“带路吧。”
休息室其实就是一间普通的单人病房,而营养餐里只有米饭蔬菜和人造肉。
叶轻舟草草填饱肚子,仔仔细细地看完陆远签下的文件,发现除人脑分离手术、器官捐献手术之外,别的几份都没有约定治疗持续时间或手术完成时间。
上面还写着文件一式三份,留给监护人的可以用于行使监护人权利,也就是处理陆远的个人物品、了解后续治疗进度。
收起这些东西,叶轻舟又想起了陆远留下的纸条。
买菜买到了手术台上,真是好样的。
她是什么时候被蜘蛛叫走的呢?仓促离开的时候是什么心情呢?签下这些文件的时候又在想什么呢?
就这么相信自己。就这么把一个……烂摊子完全留给了自己。
在二十多个钟头前,坐在飞行器上沉默不语的时候,她又在想什么呢?
有跟自己一样想过彻底崩裂的可能吗?
单人病房里没有窗户,也没有任何屏幕,只有透风系统在发出安稳的运行声。
叶轻舟看着黑漆漆的天花板,似乎感觉远在地面之上的天幕正在朝自己压过来,带着人生前二十多年她从未直面过的风雨。
所有曾被人保护的时间都已经结束了,自从陆远签下这些文件开始。或者更早,自从她母亲签下那些文件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