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呢?你和媵叔呢?”
“我?”
萧瑾禾愣了一下,杨青也那双清亮,似能洞察一切的眸子就这样撞入他的眼帘,他甚至看得见她眼睛中投影出的自己,却一瞬心脏骤停,静静地只觉世间唯有他们两个人。
良久,萧瑾禾才缓缓道:“我八岁那年进皇宫,旁人都说我以卑贱之躯入皇家扶养,是人生之幸,从那起,我成为一个无名无份跟在定王身边的……”
萧瑾禾又顿了顿,笑了下,道:“陪读,我成为定王的陪读,住在皇宫三年,直到定王开府别住,我也有了自己的府邸,萧府,我这萧府乃是樾桦巷萧瑾禾府,明佟巷还有一个萧府,那才是真的萧府,贤妃娘娘的母家萧家的府邸。”
“在皇宫那些年,还是我过的不错,贤妃娘娘人很好,待我不错,可我总觉得在皇宫中不自在,不知为何,明明所有人都待我很好,可我总觉得不自在。”
“媵叔就是那个时候出现在我身边的,他问我,是不是不习惯,是不是想爹娘了,是不是不愿意留在皇宫,媵叔是那么大一个皇宫中,第一个问我是什么心思的人,他陪着我在皇宫中度过了那几年,又随着我出宫立府,媵叔他话不多,只默默陪着我,这些年我也习惯有他陪着了,从没想过,他竟是那个捉不出来的细作,顾寒月,你说,会不会从一开始,他就是有目的地接近我呢?”
萧瑾禾心里很平静,原本堵在他心口的事,不知为何,此刻在顾寒月面前说出来,他竟能如此平静,仿佛在此刻,背叛算计,也不过是件稀疏平常的事,也没什么值得伤心的,谁都会算计谁,也没什么好难过的。
杨青也静静地看着他,脱口而出,“萧瑾禾,幼不幼稚?大男人这么矫情了?”
“原本我以为,你少时在宫中长大,摸爬滚打有了现在这个地位,心计应当也是厉害的,可我现下瞧着,你童年应当过得不错,不然,怎得养出你这副性子?看来,贤妃娘娘此人,真的很好。”
是。
贤妃娘娘此人,真的很好。
萧瑾禾打心底里觉得,他在皇宫里过的真的很好。
不论是圣上,还是贤妃,还是定王,都对他不错。
可十三年前予渺被灭,也确实是圣上下令,这些年,萧瑾禾被磨的竟对圣上没了恨意。
他认定,必定是彼时圣上得知弟弟死讯,太过悲痛,又被奸人蒙蔽,这才屠戮了那么多无辜的人。
以至到现在,萧瑾禾只想查明当年真相,还予渺一个清白。
少时那些恨,如今也没了。
他不恨圣上了。
可少时不懂事,的的确确是恨过的,他甚至无数次在脑中谋划着刺杀,每日被仇恨缠着心思,又因贤妃的救命之恩纠结着,在他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快要崩溃的时候,媵叔出现了,就那样陪着他,他似乎就明白了自己的心。
萧瑾禾深吸一口气,再抬眸时扬起了大大的笑容,“哪里矫情了,不是你要听的?”
又看到萧瑾禾这副没脸没皮的模样,杨青也放下心来,他应当是无事了。
而后,杨青也便道:“你还记得阿胜的那两封信吗?既然这边银渡门的线索断了,我们就只能从苍郁院查起了,你身份特殊不能离开,我自己去便可,明日一早我就走,就说我卧病在床,其余的事你看着安排……”
“你不能走。”
杨青也话还没说完,就被萧瑾禾打断。
她蹙眉,不悦都写在了脸上。
萧瑾禾见此连忙解释,“圣上已经同意苍郁院接替万顷门,从此江湖中事由苍郁院管辖,此刻苍郁院的人已经在槐安了,明日皇后娘娘寿辰,他们会进宫拜寿,届时你我也要在场。”
闻言,杨青也的指甲不自觉嵌进掌心。
凉意从身上浮出,又被她极致压下,她不该不悦的。
可万顷门上下尸骨未寒,圣上不说为其查明真相,倒是急着找替代品,这让她怎么不心寒?怎么不生气?!
但从江山社稷,百姓安乐来讲,这确确实实是重中之重。
可杨青也,还是不悦,更是心寒。
她替爹娘不值。
爹娘那样忠心耿耿,就换来这样的结果?
杨青也咬牙,还真是,最是无情帝王家啊。
待她冷静下来,明白明日是个机会,先探探苍郁院的虚实。
在万顷门出事之前,杨青也对苍郁院了解不深,苍郁院一直低调得很,是从万顷门出事之后,短短几个月迅速冒出头的。
但她不确定,苍郁院来的人会不会把她认出来。
她正想着,突然一道嘈杂的声响离房门越来越近。
“拦我做什么?顾寒月不是醒了吗,醒了为什么不见我?我进去瞧瞧她,有何不可?你为何拦我?大胆!”
“四姑娘,姑娘正在屋里跟姑爷说话呢,等闲下来会见四姑娘的,还请四姑娘回屋里再等等。”
“等?本姑娘还要等到什么时候才算完!怎么,她顾寒月萧大人见得,我就见不得了?放肆,你再敢拦我,信不信我让人打你巴掌!”
“四姑娘恕罪,奴婢真的不能让您进去……”
这咋咋呼呼的声音一靠近,杨青也就已听出是睡了,所以她从那声响一出现,就穿了鞋子要出去了,总不能叫细雨受了委屈。
于是在顾晴宜举着巴掌叫嚣的时候,她扬声道:“四妹妹在萧府也格外威风呢,细雨,还不快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