场面忽然静了下来。
贺繁无心参与,慢条斯理夹起菜,用小碗盛了,给身旁的贺真递去。而贺真愣愣接过,嘴巴微张,他没想到,桑将军竟是这样的人!
那裴大哥对将军会是……
费公公抱着拂尘,也跟着望来,目光中满含打量,和不怀好意的期待。
其他人则努力稳着身子,刻意放轻呼吸,虽然这位将军语出惊人,但也只敢在心里消化这句话的分量。
就连裴舒也没料想到这一遭,身子为之一固,眼中冰霜却悄无声息融了一层。
桑大将军这是在说笑只为解眼前之困,还是确有其事?那他与将军相处的这几日着实有些……
红晕染上了耳尖,裴舒双眸一凛,不可分神!
眼前众多牛鬼蛇神容不得他马虎,不要想那些有的没的。
上官淑则默默松了口气,脸色缓和了许多,如此一来,她便不必沦为被人送来送去的玩物,更何况府里还有弟弟在,她不能离开。
“哈哈哈哈哈……”
一阵狂笑忽然从上方传来,只见上官翃脸上怒色已无,取而代之的竟是赞赏神色,只见他红着脸拄着长案缓缓站起,伸出食指来凌空点了点。
“桑将军果然是真性情,本相十分欣赏,不过本相还有个儿子,与将军甚是相配,”对侍者道,“去把落儿叫来。”
上官淑蓦地抬头,眼神忽然变得惊恐,她的亲人只剩弟弟了,父亲竟然连他也不放过!一时间心中无比悲凉,只把希望寄托于这位将军,只要他不接受……
而桑决自始至终并未作声,眸中暗涌却已翻腾,手不知如何用的力,竟把酒杯捏出了裂纹。
一向纵马挥刀而面无惧色的桑大将军,如今竟不敢回头看,因为他知道有一双目光正在背后静静注视着他。
不想还好,一想到就不能不在意。
比方才更加在意。
心间的愤怒与烦躁如浪涛般翻涌起来,每涌来一次,就是在告诉他离开此地,带着裴逸安离开此地。
什么“宴清侯”,什么“佳人”,他并不需要这些!
正欲起身,一只沁凉的手按了过来,隔着衣料,桑决都能感受到那凉意。
裴舒望着桑决,摇了摇头。
桑决不解回望,裴逸安脸上只有古井无波。
低问,“你想本将军如此?”
裴舒垂眸,“审时度势,合该如此。”
桑决忽然道,“你别后悔。”
裴舒微笑,“将军说什么呢,可有在下后悔之处?”
说罢不理桑决的目光,轻描淡写坐了回去。
只是动作更僵硬迟缓,裴舒再去拿酒杯时,竟然也拿不稳。
就算此人是将军,而他是谋士,想到将军身边将来要多个人,即便明知对方怀有目的,将军不会真心对他,却总是不免有失落的。
可为了大局,那又如何?
是啊,那又如何……
上官落从帐后门走来的时候恰与上官淑擦肩而过,只见上官淑面带忧虑,对他轻轻摇了摇头。
而他笑了笑,回给姐姐一个决绝的眼神,便再不留恋向前走去。
若自己满足了老东西的要求,姐姐在上官府的日子也更容易过下去吧。
后门处,上官卓抱臂倚在那里。宴会开始时,上官翃便命他在后头仔细观摩,看这宴上各路人的反应,他虽不晓得父亲让他如此是为了什么,还是照做。
这会儿看到那个平日就矫作不堪,上不了台面的庶子,不由道,“该怎么做不用我多说吧,别给父亲丢脸。”
一向委曲求全的上官落此时却轻笑一声,“别给相国丢脸的,是大公子才是。”
上官卓没料到上官落竟然敢忤逆他,不由气极,“你……你给我等着。”
真是草包一个。撇下一个不屑的眼神,上官落没再理会他,匆匆穿了过去。
进了帐中,上官翃自是又夸将一番。
桑决听没听入耳内,裴舒不知晓,也判断不出来。
只知道桑大将军似乎对上官翃的安排始终顺从。
直到上官落笑靥如花,来到将军面前款款行了礼。
裴舒抬眼一看,此人面若敷粉,发如黑绸,发冠尾还缀着串珠子,落在耳后乱晃。
浪荡俗艳。裴舒评价道。
不待裴舒阻止,此人已经不请自来地坐在将军身边,替将军斟起了酒,见将军喝了,还羞得左顾右盼起来,正给裴舒看见那笑容。
裴舒闷闷喝了一满杯酒。
待最后一道菜上完,上官翃屏退了一干杂役和舞姬乐师。
帐内纷繁杂沓的安乐气氛忽然消弭,温度似乎降了下来。
这才是要真正开始谈正事了。
蓝城太守忽然起身,将边关奏报呈上,走到醒鹿台中央,“相国明察,边军苦战数月,可戎狄来势汹汹,楼关快撑不住了!在下恳请相国及各位英雄豪杰派兵驰援。”
说着竟然转过身,向在座诸位行了重礼。
费德荣此时离座上前,亲自扶住了这位远道而来的蓝城太守。
蓝城太守诚惶诚恐,只得顺着搀扶直起了身。
费德荣顺势道,“太守莫急,朝廷也有意如此,西北乃国门重地,陛下不会不管的。”
这话也就是说说,不成想蓝城太守不仅信了,而且还感恩戴德地涌起了泪。
上官翃清了清嗓子,方才他就饮了解酒汤,丝毫不影响此时谈及正事。
“青州可出兵七万,自担粮草。不知座下诸位将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