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哼哼。”高伯乾笑他:“连自己都没见过吧?”
真是好笑,人人都说他变成了琴,他自己却没见过这琴。
人人都在拜他,称他神仙下凡,可这神仙还活得好好的。高伯乾啧啧摇头,觉得有趣极了。
这件事儿回到家中也可以作为故事讲给更多人听。
林瑜晏上前凑近细细瞧那把琴。
青烟里,他的面容不清不楚。
高伯乾看着他一举一动、一颦一笑,只觉得将他称为神仙毫不过分。
他好像与那琴有什么不解的缘分,看着那把琴,高伯乾忍不住偷摸抚去,蹙眉忖思。
“驭马上北门,遥望郭北庙。融雪何萧萧,山林夹广路。磊磊溪中石,青青庙中烟。台上古瑶琴,台下拜祭人。琴后白玉盒,盒中已亡人。美者颜如玉,被服罗裳衣。伊人莫向悲,去者若春雪。而今并行间,天地远行客。”高伯乾忍不住作了一诗。
林瑜晏不曾转头,紧接着两句话道:“忽见故人爱,古琴旧歌瑶。”
“嗯?”高伯乾疑惑,林瑜晏赶忙将瑶琴抱了起来,在怀里前后左右仔细看着。
琴上的脏东西弄脏了他的衣裳,高伯乾责怪他到:“你快放下,这好歹是供奉的东西怎能随便亵渎,小心……小心外面那看守找你麻烦。”
高伯乾想从他手中夺下却被那人躲了过去。
终于让他在腐朽斑斑的琴身上摸到了那几字,林瑜晏兴奋地冲高伯乾道:“你瞧!这三个字是不是‘万奉贤’?”
万奉贤。
高伯乾知道,可不知为何他这么兴奋,激动的一手抱着琴,一手抓着自己又道:“这是百里家一位已故之交的琴。这上面万奉贤三字就是证明。”
这时,刘承的仆人缓缓走进,手里拿着捆绑怪异的尖锐木棍。高伯乾拉着痴迷的林瑜晏稍稍后腿一步。
庙宇里有些暗,那仆人并没理睬二人,将东西依靠在墙边又出去了。
只见林瑜晏对高伯乾回眸一笑又道:“此事乃长辈相传,琴里系着的故事却深入吾心。”林瑜晏抚摸着琴感慨起来,只有高伯乾吓出一身冷汗看着方才的不速之客。
“百里家相传那大人叫万奉谦,万家人三年之内死散无数,他至此地谋生。家当里有一把烧灼过的陈旧的瑶琴,据说是他兄弟万奉贤之物。乃魂之所引。万奉谦当年是百里家救命恩人,所以我族人于他死后将琴收在一所旧宅中珍藏。这琴下边还坠着一块白石,白石嵌在乌木里。紧跟着不多久便遭贼窃,丢了些珠宝玉器。也许那贼见瑶琴下坠子以为是值钱的东西所以也窃了去。”林瑜晏津津有味的谈论起来。
“你怎么知道……又是,又是什么白石……坠子。”高伯乾摸上心口的那块石头。
“我知道。”林瑜晏浅笑后不经意一抹黯然,忽然低沉起来,说道:“这让我忽然想起我曾也有那么一个坠子。”
那坠子对于他来说重要,又不够重要。
听闻此话,高伯乾也想起自己怀里的石头,正是从幼年林瑜晏手里掉落的……细算一下,已经是十多年前的事儿了。
究竟是什么样的缘分,叫两个天南海北的人莫名就牵连在了一起,十几年来不远不近、断断续续保持着某种联系。
天意,除了天意,高伯乾找不到更好的解释。
林瑜晏唇角依旧挂着浅笑,彬彬有礼道:“这些都是我到百里家后听闻的故事。只是这琴我原见过。印象深刻些。你知道,我喜欢这些陈旧的东西,有韵味,有故事,所以特别留意。我自外游历回来听闻此琴丢了,着实不痛快了好一阵。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
见他说着就要抱走那琴,高伯乾张口还没阻拦,刚走到外面刘承的奴仆拦住了他。那人盯着林瑜晏,满目诧异,大道:“林公子!”
刘承的奴仆,认识林瑜晏是应该的,看他吃惊的表情估计也没想过林瑜晏还活着。而他本人也就是脸消瘦些,分明些,添了成年男子的英气,失了孩子的稚嫩与肉感,除了性格沉稳许多,知识增了不少,其他当真无异。
林瑜晏看着那仆役,感觉气氛微妙,于是自觉地又将琴放回了原处。
回身再出去冲那仆人也是温和一笑。
转身对高伯乾说道:“伯乾兄,咱们现在下山吧,我想起一件事来。急于去办。”
“恩,好。”高伯乾也迫不及待想逃走。
其实出于私心,高伯乾也很想把那把琴带走。
无形之中,他又将自己做的那场白日梦想起,那个努力在大火蔓延中藏琴的身影与这把琴莫名联系在一起。
想起自己怀里的东西,高伯乾又摸上胸口,觉得这是老天冥冥之中的安排。是自己跟林瑜晏之间的关联。
临走前,林瑜晏还在自己的庙里烧了柱香。高伯乾有点哭笑不得,总觉得很有趣。自己给自己的上香,也是奇闻。
“林公子!”那奴役不知何时追在后面,只可惜林瑜晏驾马奔去,未曾听见。
那奴仆的手悬在半空,久久不曾放下。
高、林二人,一前一后,离开了仙音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