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能这里山高吧。”
所以看不到这么长远。
“怎么青峨就没那么多事。”
席月想起剿匪的那一团乱麻,咳了一声。
“好吧我不瞎说了,”管墨想到青峨有祝春霖坐镇,世界上有几个祝春霖啊,她连忙投降,“之前在车上都没敢吱声,祝少将……现在还好吗?”
“不太好的。”
“唉,以前都在学校吃瓜,磕保密人cp,现在就像一场梦……一转眼这么多人不在了。”
“前天副总统昏倒,听说强行抬去休养了。”管墨有些难过,“打了五年,之前竞选她还不显老,在电视上教大家怎么健身保养,怎么做职场女强人,现在都成小老太太了。”
说起这些总是没完没了,席月微微走神。
“我说……就没想过联系么?”
“什么?”她回神,筷子在碗里齐了下,夹起晶亮的一撮土豆丝。
“和你老本家。”
席月回答干脆,“没有。”
当年席延刚逃得突然,但时间卡得好,就显得格外老谋深算。
飞机轰炸德隆时,他已经带着全家跑到某个遥远的小国,住进早就置办好的豪宅,足够几辈子富贵无忧。
同时逃亡海外的家族有很多,为此情报局专门设了个小组监视这些动线,试图找到出卖情报,造成战局一溃千里的元凶。
如今抓到一批,应该还剩不少漏网之鱼。
但席月想,狡诈如席延刚,是绝对不会把命交给别人手里的,他不容许任何风险,所以不管有没有叛逃,这辈子都不会回来了。
遮天蔽日的百年大家族,一夜间树倒猢狲散,只留下一些远亲,都不是哨向,有的在敌占区过着不算太坏的生活,也有几个小辈逃出来参军、从事生产,近些年企图来联系,也都被她单方面拒绝。
在深山老林呆太久了,也离这些弯弯绕绕太远,一旦落回社会,就有数不清的消息等她接收,又有很多关系要维护。
她这颗脱轨的轴承,免不得满目茫然。
吃完饭就轮到她们无休无止的开会,和永泰,和广雍,大叶茶兑白开水续了一轮又一轮,谈怎么重建,怎么补给,各方都在汇报,缇星半个战场的指挥官都递来情报,似乎所有人都从这场惨烈的攻守之战中察觉到了什么。
——斯维因在强攻。
于是不可避免的,越来越多的人提到文冈,用来对比这次广雍的烈度。
若有若无的视线瞟到席月这边,管墨拉下脸来,帮她挡了下。
罗图南看得清楚,她手指敲了敲桌子,“席月,谈谈你的看法。”
“我完全同意这个看法,”席月说,“根据前几位指挥长的情报,这次最大的差别是投入的兵力,按斯维因的分级,在文冈,S及以上的精英就有五个,而这次最高只到B,如果他们真的想从这里直劈进后方,顺便解前线之围,就不会做这种配置。”
“而且用了太多和普通人的配合作战,这和他们以往风格不同,当然我脱离前线太久,这只是我个人的判断。”席月抬眼,“我认为——他们已经没有兵力了。”
那么广雍之战,就是彻彻底底的拐点。
她坐在这里代表的是青峨一脉,同时也是不能远行的祝春霖的眼睛。
抽身事外,像极了收入鞘中的一把剑。
罗图南转着笔,耳边是压低的讨论声。
……会还没结束,广雍又下雨了。
夏日暴雨淋湿门口,冲刷掉一层层泥浆。
防水布高高仰起,又落下。
和其他人不同,罗图南见席月第一面时并不认为她是个好脾气,相反……妹妹把人领来,青少年话少,眸光幽深,不知从哪个阴暗的地方爬出来,一股霉菌般潮湿的怨恨,阅人无数的向导当即评价,这是一把不知恩义,迟早反噬的快刀。
后来……
妹妹的丧事没有大办,但在那个冬天办了两次,跟着文冈几万英魂的追思会算一次,孔家单独一次,那时祝春霖病得厉害,没能送亡妻最后一程,最终跟着迎来送往,安抚孔女士,跪在灵堂守夜的,反倒是一身素白的席月。
那时她还始终认为,这个因为家族被情报局反复审查,又凭文冈一战重新站住脚的年轻军官,正急于获得老师的人脉,以便在日后更进一步。
她欣赏这样的野心,也不介意递出橄榄枝。
只是那晚,年轻人跪在长明灯前,眼睛布满血丝,像是马上要被超度的亡魂,她的神情很淡,声音也很淡。
可她确实在颤抖,咬着后牙都快磨出血。
“长官,您不必再问了。”
“老师已经……少将可能也,活不久了……”
“如果她还需要我,我想跟她回老家养病,我想……送她到最后……”
“当年,要不是她们……都不会有现在的我。”
泪一滴滴打湿衣领。
“长官,你真的,从没失去过什么吗?”
罗图南想,她的确刚失去了她最爱的妹妹,但感性并不是她该有的东西,她可以察觉它,揣测它,驾驭它,就像此刻她知道席月在不理智地恨她。
恨她不救援,恨她始终体面,恨她对祝春霖不管不问。
可是,向导是理性的指针,她比谁都清醒,死的人已经死了,她所能做的,就是不让死的人白死,让活着的人尽情去恨。
直到无边烈日照下,撕破这些阴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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会议开了三天。
三天后,所有布局重新调整。
以广雍为起点,各卫星塔主动出击,防备塔鼎力支援,就此,复仇之战如沸腾之水,倾于山河各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