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的人,他们生来就是这个世界的宠儿。
整个世界都无比热爱他们,他们也热烈地爱这个世界。
季临昭很羡慕他们。
相反,季临昭拥有过的爱很少,却永远在渴求更多。
这种感觉在那天江予生日的时候极致强烈。
江予太耀眼了,他的光不独属于自己,而他越感受到江予的炽热,就越体会到自己的冰冷。
季临昭想,这样的不平衡,迟早会摧毁他们。
爱欲里的忧怖。
光亮中的阴影。
茕茕独行举目四望而他在远山之外的寂寞。
他意识到不能继续这样下去,在他变得更扭曲之前,让他们及时止步维持一份安然离场的体面。
他的手上还戴着于舒送的“白昼”,“星夜”在江湾公寓里,各分一半的时间刻度,仿佛永远错位的白天与黑夜,未来也没有再合体的可能。
就这样吧。
季临昭觉得自从他内心的阴暗再不加掩饰,看什么都像是命运的暗示,一重又一重。
他无法向秦琅或任何人剖析自己的内心,包括江予,所以三言两语总结了他们的故事:“他有他的事业,我确定那不是我想要的生活,我们各有各的选择。”尘世间多少走散的情人爱侣至亲伙伴,都不过是因为走了不一样的路。
秦琅沉默了一阵。
昨天之前的昭昭在他这里还是个孩子,今天他们坐在一起聊感情和人生。
聊到感情的话题秦琅就难免想起了秦璇,季临昭的母亲,自己的姐姐。秦璇自杀的时候秦琅是不识情爱的年纪,十岁的孩子,朴素地认定是季家害死了她,和父母一样,觉得如果早一点把秦璇从季家拉出来,她就不一定会死了。
“对不起,舅舅。”季临昭发现自己从昨天到今天一直都在说对不起,大年初一没过完,一年份的道歉快用完了。
“对不起我什么?”
“让你担心了。”
七年时光,一场光明正大的恋爱都没落着,要说抱歉也该是那个姓江的小子来说,温暖的巴掌落到头顶,秦琅道:“不必道歉,遵从自己的心,让你自己开心就好。”
季临昭:“嗯。”
秦琅:“秦家就我们两个人了,我负责把家业拿回来,你负责把他们没能过完的余生补回来,谁也别委屈了你。”
季临昭泪崩:“……嗯。”
·
江予一来一回,再到南山又是深夜。
于舒问起季临昭怎么没来,江予只说他和舅舅在一起,没提昭昭正和他闹分手。
倒是叫父母聊起了秦家。
先是于舒奇怪问起:“哪个舅舅?”季修远现任妻子郑茹茵是有几个兄弟,但跟季临昭显然是不亲的。
江予说了秦琅名字,指明是亲舅舅。
江厚朴“啊”了一声:“秦家那个孩子。”然后给于舒解释,“秦定山的小孙子。”
秦家倒了以后只剩秦琅这一根独苗,听说当年被亲戚带出了国,在青江销声匿迹许多年。最近几年回来后在青江开拓商业版图,做出了不错的成绩,在年轻一代中颇有声势,绝对是一位不可多得的青年才俊。
于舒想起来了,感叹:“他们还有联系呢?真不错。”
秦家和季家那笔烂账在青江算是出了名的,外人都以为分开这么多年了,秦琅对季临昭就算有情分也淡了,没想到不仅没断,过年还在一起,相处和睦。多了秦家人照拂,对季临昭也是好事。
江予心里记挂着事,匆匆走了。
回到秦家老宅外,屋里的灯是亮着的,在寂静的山里显得格外宁静。
江予按下门铃,却见出来开门的不是季临昭,而是秦琅。
早上两人打了个照面,没有过多交谈秦琅便出门去了,此时再见,江予微笑打招呼:“舅舅。”
秦琅抱臂倚靠门柱,没有迎出来,只是漫声道:“你和昭昭的事他跟我说了。”
江予有了不妙的预感。
秦琅不管他的反应,只是接下去道:“既然已经分了就是过去式了,江先生请回吧。”
说完这两句秦琅就要转身回房了。
江予喊住人:“舅舅,我能和昭昭说句话吗?”
秦琅:“昭昭已经睡了。”
江予:“那我可以和您聊聊吗?聊聊昭昭,或者您想问我什么,我觉得我们需要一个机会更多认识彼此。而且天色不早了,南山路远,想顺便借宿一晚。”
秦琅:“第一,既然你们在一起七年都没有以昭昭男友身份见过我,我看以后也没必要深入认识了,不必聊聊。第二,山路虽不好走,但南山有不少度假酒店,如果怕下山不方便,不妨打开地图搜索一家,不至于找不到地方住。”
秦琅起身离开:“失陪。”
客观评价的话,江予固然是个很优秀的人,秦琅以同性的目光来审判,也能数出许多优点,他英俊,多金,有才华,言语得体,举止随性潇洒,是一个富有魅力的男人。
但是昭昭不要他了,那就是这男人不行。
秦琅不知道他们之间具体出了什么问题,也不管是否真的是季临昭说的那么简单。他无意深究,只是在心里给这个人判了罪。
被拒之门外,江予的心又一次沉下去。
这情景有点像是昨日重现,甚至比昨日还要更糟糕。
他给季临昭发信息。
江予:【昭昭,我回来了。】
门扉紧闭再无人出来。
江予围着秦家老宅走了一圈,站到了季临昭房间对着的那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