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我仍然想告诉大家,你看,我就是那个最普通的人。”
“我没有基础,天赋平平,也能站在这里,自说自话地鼓励大家继续努力。”
坐席间偶尔有啜泣声音,餐巾纸包装袋被撕开的微小动静格外明显。
“最后,我想用当年我的资助人说过的一句话送给大家。”
“他说。”
“飘风不终朝,骤雨不终日。画画本身就是一件细水长流的事,慢一点跑,才能看遍所有好的风景。别那么急,日子还很长。”
......
苏有梦微笑看向最后一排。
男人冲她笑了笑,捂住了眼眶。
……
礼堂左右两扇门打开,短暂的亢奋躲进校服口袋。好继续迎接日复一日的平淡生活。
女生结伴而行,男生跳跃着穿越座位,忍不住伸手敲前面人脑袋,然后悻悻回——
“不是我打的”。
两人忽然追逐,上上下下像两个任性自在的土拨鼠。
很快被眼尖的老师呵斥,全部摆摆手老实站直。
苏有梦目光含笑,跟在队尾离场。
路过那个位置,已经空无一人。
还剩坐垫布料些许皱褶和空气中飘散未尽的森林气息。
她走过操场,少年跑步的风卷起塑胶跑道砂砾。
天上云朵绵绵,橘色夕阳拉开时光胶卷,底片是多年前酷暑天的争吵。
关于一个留在南城的勇敢决定。
她倔强地说无法与沈堪眠比肩,生怕自己心动的声音被他一道听了去。
晚风很舒服,吹在此时此刻的苏有梦身上。
那时候跟她吵架的人也站在夕阳下,向她张开双臂。
“你怎么来啦?”她浅浅抱了抱,被跑道上同学迅速捕捉,又赶紧退回来。
沈堪眠的手垂落,转而牵住她的。
说得云淡风轻:“秦文星说应该来看看学渣逆袭。”
她仰头撞进温柔目光,余晖映在他的瞳孔,里面有她不曾想过的温暖。
“谢谢你。”她说。
“我只是真心实意想帮助宁山年轻的艺术家们。”他的手指轻轻揉捏她的掌心,又假装生气地问,“所以在你眼里,我就是一个语气傲慢,还没耐心的老师?”
苏有梦仰起头,毛絮吹进眼睛,她狠狠眨眼,直到眼泪出来。
“我随便说的,怎么还哭了。”
她推开沈堪眠递来的纸巾,摇头:“瞎说,是毛絮迷了眼睛。”
沈堪眠搂住她腰,纸巾覆住泪痕。靠近她耳边:“谢谢你包容我以前的没耐心和傲慢。”
纸巾忽然被再次浸湿。
她取下来,又哭又笑,“沈堪眠你好烦啊,到此为止,不许再说了。”
纸巾被揉成小小一颗小汤圆,她并不是想到那些因为学美术争执的过往。
而是因为自己从来没发现,沈堪眠竟然那么早就做了这些打算。
从他翻阅自己的课本,到秦文星没缘由地要看她课本。
从他随意问出地那句“你学过美术?”
现在还小心翼翼说她包容,她心里难受死了。
明明这么久,都是他在照顾自己。
两人路过宁山小铺,正值晚餐时间,坐满出来吃饭的学生和老师。
玻璃窗贴上全新海报,不仅周一到周五供应早餐,还在晚自习后提供宵夜。
苏有梦高兴地拽沈堪眠:“我都忘记跟你说,宁山小铺没关门,只是换了老板,而且!”
沈堪眠含笑看她手舞足蹈,好像这店是她家的,没倒闭开心成这样。
“而且味道和以前一样,我们还能吃到糖粥噢!”
沈堪眠抱臂,问:“就是说你已经来尝过了?”
苏有梦:“对啊,味道完完全全!一模一样!”
“和谁来的?”
“......”苏有梦吞了吞口水,眼神四处游荡一圈,转而问他,“你饿吗?要吃吗?”
沈堪眠冷哼一声,往前走:“不饿,不吃。”
苏有梦拉着脸回“噢”,又快步跟上,讨好地弯弯眼睛:“亲爱的哥哥,我们这是要去哪儿啊?”
面前红灯闪烁,倒计时5秒。
“今天老房子围挡就全部拆掉,成平地了,去看看吗?”
“好。”
夜幕下,老房子的废墟已经全部清空,剩余工人在拆除铁皮。
等明天太阳升起,这里就再也不会有她家的痕迹。
“爸妈在的时候,觉得这就是最好的地方。他们走了,我觉得这是家。后来,卫奶奶也走了,忽然觉得,这里像无人区,哪怕地球爆炸,也不会知道里面还住着一个人。”
沈堪眠把她抱在怀里。
“经常会想,遇到你以后,日子像是偷来的。”她缓缓仰头,“不敢奢望的画画学了,念不念都行的大学需要拼命努力,糊弄的日子变顺溜,我们还去到很多地方,看过最好的风景。”
弥漫雾气和希望的茶海,海与天遥远的地平线,绚烂深邃的海底......
苏有梦小声重复:“怎么不像偷来的呢。”
沈堪眠轻轻在她额头落下吻。
“好像也没错,好的东西就是要费尽心思才能得到”,他望着苏有梦,“我也花了好大的心思,才偷到你。”
苏有梦窝在他怀里笑了。
轰隆一声,最后一片铁皮倒地。
她扭头去看,“不知道爸爸妈妈回来的时候,这里会变成什么样子。”
“想他们了?”
苏有梦点点头:“有时候会想,有时候想想就气。”
沈堪眠沉默片刻,揉揉她脑袋。
“回家吧,晚上我做饭。”
苏有梦自告奋勇:“我来吧!”
沈堪眠眉心拧在一起,口干舌燥的感觉再次袭来。
“别了,太咸......”
“啊?瞎说,我只放了一点点盐啊,”她跟在后面一路追问,“真的很咸吗,那你上次怎么不说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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色稿定稿排版结束,每天几百条消息的参赛小组群终于暂时安静。苏有梦松松散散伸了个懒腰,脚一瞪把椅子滑出工作台。
沈堪眠从后面按住椅背,边看最后的设计,边给她揉脖子。
最后他们的设计秉持自然界物归原主的设计理念。
苏有梦的头靠上他温热掌心,想起他们的设计图忽然觉得此刻很贴切。
——猪笼草要在热带雨林,玫瑰要在温室玻璃,你,要在我怀里。
一个思维发散成商业插画,是一个月全组的不眠不休变成一封薄薄邮件“咻”发出。
再平常心的人,疲惫中多少也带了点想赢。
她懒懒问:“你说我们能拿第一吗?”
“你也想换数位屏?”沈堪眠打趣回她。
“不想,如果输了,你会很没面子。”
商业插画界首屈一指的大神带队,万一惜败,还不得同行红眼病嘲笑个三天三夜。
想到就浑身一哆嗦,她说完用下巴蹭蹭颈边手指,像是要安慰人的小狗。
“我不在乎,”沈堪眠捏了捏她的耳垂,“但是我们会赢。”
一周后结果公布,苏有梦来不及回复群里爆炸的消息。
忙着接辅导员和系领导打来的致贺电话。
沈堪眠笑着发消息给费南风,说准备的八块数位屏可以退货了。
去领奖前一天,苏有梦明明已经过了刚知道结果的兴奋劲。还是翻来覆去睡不着。
她太激动了,明天一大早的航班,落地就要去会场。
第一名和奖品对她来说重要吗?好像没那么重要。
辗转反侧的原因只是因为她终于要和沈堪眠站在同一个舞台。
年少时无数次幻想的画面就要出现,她特别佩服自己。
沈堪眠把喵喵的小行李箱收拾好放到玄关,拍照发给费南风,叮嘱他按时来接猫。
掀开被子看见还在床上蛄蛹不眠的人,坐下给手机插上充电线。
“咖啡喝多了吧?明天航班那么早,怎么起。”
楼下咖啡店除了新品,她下午路过嘴馋非要喝。
两种口味,一样一杯。
“才不是,这是激动得睡不着。”苏有梦嘴硬。
沈堪眠嗤笑一声,翻身半跪在床边,拽着白色短袖下摆脱掉衣服。
黑夜中肌肉线条随之一动,苏有梦尽收眼底,空气中平白无故多了一声极小地吞咽。
她从被子里坐起,指向桌子:“那儿有个咖啡店袋子,可以拿给我吗?”
沈堪眠看了眼,疑惑:“还要喝?”
她笑着摇头,回:“咖啡喝完啦,就要那个袋子。”说完窄窄的吊带裙肩带滑落到肩膀,空气中又多加一声更为低沉的吞咽。
沈堪眠把轻飘飘的袋子递给她,苏有梦伸手去掏。
窸窸窣窣,从里面抓起两张贴纸。
“手给我。”她钻出被窝,挪到床边。
“这什么?”沈堪眠警惕,五颜六色的小熊图案印在透明塑料纸上。
“纹身贴,买咖啡送的。”
“......”
被水打湿的图案印在沈堪眠手腕,小熊穿着围裙冲他傻乐,床上人饶有兴致地躺在他怀里左看右看。
“真可爱,”苏有梦摸了摸贴纸,薄薄的图案下面是他青色血管,“还有好多,还能再给你贴一个吗?”
“贴吧。”一个两个没差别,沈堪眠已经放弃挣扎。
苏有梦翻身坐起,眼睛聚焦在他胸肌。
“贴这儿好不好,”她用鼻子拱了拱他颈窝,“这儿,只有我能看见。”
沈堪眠捏住她下巴,狠狠吻了一会儿。
“那你等会儿也给我贴一个,”他眼神闪过一丝狡黠,“位置我选。”
“好啊好啊,不贴脸上就行。”
苏有梦立马去撕下一个,眼疾手快把另一个弹钢琴的小熊贴在沈堪眠心口。
然后用手指甲抠了抠,严丝合缝:“这个要好几天才能洗掉噢,哈哈哈。”
沈堪眠耸耸肩,毫不在意。
伸出手问她要剩下贴纸:“拿来吧,该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