睁眼旁边有人的感觉让沈堪眠恍神。不可否认,他又睡了一个好觉。
手边持续传来震动,摸到手机顺手一滑。几条消息跳入眼中,才发现是苏有梦的手机。
他眉头皱起,把手机放回床头柜。
画室密码输入声响起,沈堪眠叼着牙刷顿感不好。
一声清脆响亮的“喵喵”划过长空,费南风手里转着的车钥匙飞出去。
“卧槽?什么情况?”
苏有梦从被子里坐起,“哥,几点了?”
沈堪眠一个箭步把费南风往外推。
“你怎么来了?”他嘴里还有牙膏。
“不是你让老子来接猫?”费南风站在门口。
两人面面相觑,费南风嗤笑,“你他吗......”
笑完他又一脸苦相,“不对啊,你不是应该在上海?画展开幕啊沈总......”
“送完招招就去。”
费南风看了眼表,点头,“行,现在不方便跟你算账,等老子缓缓,咱俩好好聊。”
说完想和苏有梦打个招呼,又觉得不合适,摇头下楼。
苏有梦从被子里掀出一条小缝。
“南风哥看见了?”
沈堪眠漱完口,抱臂看她,“除非他瞎了。”
“啊啊啊啊啊......”
沈堪眠拍她被子,“快起来,要迟到了。”
车子开到美术学院门口,苏有梦解开安全带,缓缓开口:“哥,怎么办,南风哥看到我在你床上......”
沈堪眠侧脸,“看到就看到了。”
“那怎么行!”她小手握拳,“不过反正也没睡,问题不大。”
沈堪眠皱眉,“什么意思?我见不得人,准备把我藏在被窝里?”
他胸口发闷,苏有梦不再说话,拿包要跑。
“招招。”
“啊?”
沈堪眠看她一脸心虚,松开手,“去上课吧。”
一道白色糯米团子冲进教学楼,宁野那条消息像阴云焊在他眼前。
——
【房子看好了吗,昨天第二套合适,我搬过去陪你吧。】
苏有梦收拾好画具,才想起来还没回复宁野的消息。
又打开看了一遍,心里总有点别扭,说到底,她只想和宁野保持有距离的朋友关系。
【宁野哥,我画画的时候比较喜欢独处,暂时不考虑合租,谢谢你。】
她其实又开始矛盾,该不该搬出深阁嘉里。
现在手头可支配的钱充沛,这些年画画带给她的不只是成长,还有热爱的变现。但是沈堪眠的家在无形中已经替代她原本家的概念,根深蒂固。
她或许和沈堪眠一样,彼此陪伴,才是最舒服的状态。没敢和沈堪眠提起这件事,她怕他不同意,更怕他同意。
浑浑噩噩回到公寓,喵喵小爪子勾在她毛衣上,扒拉出两根线头。
沈堪眠打来视频,她就抱着喵喵剪指甲,把手机竖在窗台。霓虹五彩照在她脸颊,沈堪眠的心又沉了。
他很想丢了这场画展马上回家,想到那条消息,心情立马急转直下。
谁能想到摄像头对面哄着猫的人,偷摸着要背上小包随时离开。
他有点看不透她的无力感。失控不仅在于自己的身体,更是在她的变化。有种奇怪的预感,苏有梦在牵着他的鼻子走。
苏有梦看见烟雾,皱皱眉毛,“哥哥,戒烟。”
沈堪眠指尖一顿,笑着掐了。
她很满意,又问:“哪天回来呀?”
沈堪眠回神,“下周吧。”顺嘴想问的那句也止住,他想不想她不都要搬家吗。
问的毫无意义。
划动新闻,画展开幕的报道出现在好几个圈内公众号。点开看,他和吴茵茵的合照不知道被谁捕风捉影筛选角度,把链接发到风眠公关群,难得发了火。
可惜还是撤迟了。
苏有梦睡前刷到的画展动态,大多都没在艺术创作上,而是抓人眼球的写着——
知名插画家沈堪眠好事将近。
她无法自洽,越洋电话打给知心爱人。
“高高,该怎么办?”
“现在、马上、租房子。”
“那沈堪眠会更进一步吗?”
“亲爱的,这不重要,拥有独立美好的自我天地,全世界的人都会爱你。”
高语欣再一次从黑暗中捞出了她。
她不再那么难受,开开心心给中介发消息:【麻烦帮我联系房东,尽快签约。】
她忽然发现自己不想哭了,委屈的感觉早在心里扎根,再来一次,也不过是描黑一点。
她和沈堪眠,本就是隔着千层雾万重山,她一人划桨,浪小见山,浪大入水。
反反复复,浮浮沉沉。
不如接受落差,按照自己心愿去生活。
递上退宿申请表,辅导员爽快地签字。
南城艺术生住校的基数不大,大学生血气方刚,作息混乱,难得有能在宿舍住满四年的。
“今年的暑期交换,秋季交换,还有明年的春季交换都出了名额,真不考虑?”
学院一点风吹草动都有消息,苏有梦这次作为核心设计参与大品牌商业插画,在系里不是秘密,加上第二本绘本即将面市,老师都对她寄予厚望,最好的资源倾斜而至。
她拿过表格,一如往常,“暂时还没这个打算。”
辅导员看她兴致不高,“也行,先把手头的做好,后面有的是机会。”
她看好这姑娘,专业过硬有成熟作品,很快就会有商业价值,全国数一数二的画廊给她背书,顶尖大师倾囊相授,哪天想去,随手抓点作品集都能亮瞎老外的狗眼。
产业园的值班大爷瞧见苏有梦,远远跟她打招呼。
“姑娘,又来风眠啊?”
这大爷在1865干了不少年,认人一流,苏有梦暑期兼职那阵,没少给他送冰镇西瓜小冷饮。
“今天去景工作室,不去风眠啦。”
大爷一乐:“咱这里面搞美术的,给你去了个遍,要不说小姑娘技术厉害呢。”
她摇摇手,都怪费南风个大喇叭,等她暑假结束,附近邻里邻居都喊她小画家,尴尬死了。
“哟哟哟,小画家!”
“......”
苏有梦捂脸,从牙缝里挤出三个字,“南风哥......”那天早晨她睡眼惺忪,确实和费南风打了个照面。
“来找嘉宁姐玩儿?”
“不是,去宁野工作室。”
费南风恍然大悟,怪不得重庆回来沈堪眠就让他查查隔壁小作坊在炒什么菜。
要了命了,这是爆炒小画家啊。
“你哥今晚回。”费南风挑眉。
说完又觉得哥这个称呼,现在从他嘴里说出来怎么那么变扭。
苏有梦惊讶,“他不是下周才回。”
“沈总这几天火气很大,画廊里给他骂了个遍。”
她不信,“沈堪眠还会发火?”
费南风把工作群翻出来,点开语音,沈堪眠好一通骂。
六十秒语音三五个,说风眠的公关团队就是废物,没见过拿自家老板开涮的创意大师。
苏有梦吐吐舌头,心情好了不少。
费南风见她笑了,把她喊到一边。
“好妹妹,哥求你件事儿。”
“你说。”
费南风又掏出手机,和彭嘉宁的的对话框,红色感叹号一片,失火似的。
她压住不适,“南风哥,你发的这些好油腻啊。”
费南风哈哈一笑,“是吧?把我拉黑好几天了,没辙。”
苏有梦拍拍他肩膀,“好啦,我去找嘉宁姐。”
费南风对着一路小跑的苏有梦吹个口哨,“还得是咱小画家给力啊。”
苏有梦挥挥手,生怕他再说点什么疯言疯语,往风眠狂奔。
周又梅从沈康山嘴里听到消息的时候,心里咯噔一下。
等她再搜画展报道,已经看不见那些照片。
“儿子,怎么回事啊?你爸说得有模有样,心里不踏实。”
沈堪眠停好车,摸了摸扶手,把里面剩的烟扔进垃圾桶。
“媒体瞎写的,没事。”
周又梅放下心,“那就好,妈妈知道你对茵茵没别的想法,也不希望你因为任何事勉强自己。”
“嗯,我刚回南城,去接招招。”
周又梅露出笑意,“最近跟外公经常聊天,想明白很多事,或许妈妈也能追求最后一次自由。”
沈堪眠眼底一酸,咽下哽咽,回:“好。”
周又梅和沈康山的婚姻,是一道锁,年轻的时候锁真心,后来锁痛苦。偏偏谁也不肯散,沈如娇的去世,就是给他们加上一把锁,顺带牵扯进沈堪眠。
他叹了口气,这么多年了,也许他终于能离真正的自由更进一步。
色稿深入细化定稿,整个团队终于能暂时喘口气,一场会从天亮开到天黑,反复打磨推敲,苏有梦累得恨不得马上原地去世。
沈堪眠站在宁野工作室外面,工位上小小的身影趴着不动,宁野绕过去,把外套披上她肩头。
转身,和沈堪眠相视一笑。
“沈总,画展结束了?”宁野问。
“没有,提前回来陪招招。”沈堪眠双手插兜,面无表情。
“招招很快要搬出来了,”宁野回头望了一眼,“等她出来住,我接送她方便许多。”
沈堪眠冷笑,抬脚准备进去。
“这些天赶稿太累,睡着了。”宁野说。
“从小就这样,在我怀里挂着也能睡着,”沈堪眠回头看他,“另外,苏有梦不喜欢外人叫她招招,以后别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