喝着羊奶汤,梅尧臣抬头平视一脸严肃的庾三娘,眼里渐渐流露出崇拜之色。
庾三娘正在勾勒地图,一圈圈墨痕在白色宣纸上呈现,标记好沿途河山,画下比例尺,庾三娘舒了口气。
筹集好足够量的粮食,还需保证这些粮食能安全及时地送到北方战场。
前世,她花了大半辈子游历大周山川,没想到这辈子竟能派上如此大的用场,吉祥取走画好的地图,放在案上晾着。
庾三娘垂头继续画,边画边道:“时不我待,北方战事如火如荼,先遣小股分队混着镖师,小批量地运送粮食去北方……从南到北,地势逐渐增高,越发险峻,我会从鄢陵君圃山庄调配高手协助大家。”
众人应诺。
待众人陆陆续续去了侧屋,梅尧臣看着院子里执弓瞄准靶子的陈润之,垂头庾三娘禀报道:“定陵的管家送来一封信……玄机夫人将自己的嫁妆变卖了,带着两箱书籍和银两去了京兆。”
郭少旌尚未离京,买粮的银两还未送来,北边就传来消息——郭世飞受了重伤。
庾三娘笔下一顿,柳眉微蹙,“她何时从曹庄启程的?”
“半个月前,”梅尧臣回道:“夫人刚到京兆,郭世子便找到夫人,将买粮的银票给了夫人,郭世子便去了北方战场。”
“夫人如今住在何地?”问了这一句,庾三娘又急急问道:“第四批粮食,可及时送到郭世子手中?”
话音刚落,窗外便传来一声崩裂的清脆响,紧接着′嗖’的一声,陈润之扬手将手中的弓箭掷出。
箭簇正中树上靶心,去势不停,射穿树干,没入皑皑白雪中。
半截黑色箭杆露在白色雪地上,不住地摇曳着,颤抖着。
被射穿的参天大树,树背面的树皮碎屑‘簌簌’掉落,明明被射穿的是一棵毫无知觉的树,梅尧臣却觉得那是自己。
仿佛是自己被射穿了一般……背脊一阵阵发凉,梅尧臣倏地闭紧了嘴。
屋外,陈润之脸阴沉了一瞬,片刻后,他扔了从中断裂的弯弓,转身往屋子这边走来。
推开门,他高大的身影堵在门口,庾三娘甫一见他进来,面上愕然,见他一身湿意,忙起身替他换了一件干爽的斗篷,又给他热了一碗热腾腾的羊奶。
沉闷压抑的气息在庾三娘忙忙碌碌的背影中逐渐消弭,陈润之走到庾三娘写字的椅子旁坐下。
梅尧臣暗松了口气,抬头,正好对上陈润之的俊秀脸庞,梅尧臣尴尬一笑,站起身来放下碗就要告辞离去。
庾三娘却示意他坐下,给他添了半碗羊奶,庾三娘道:“你接着说。”
梅尧臣端着温热的碗,顿时觉得十分烫手。
......
京兆里,褚玄机和庾秉淳说了苏姨娘去世的消息,见庾秉淳红了眼眶呆愣着,一言不发,褚玄机心下百感交集。
人生有三苦,子欲养而亲不待是一大苦!
待庾秉淳翻身躺下,褚玄机和身着宝蓝色官袍的范云走了出来。
“怎地不见荀大家的?”褚玄机好奇的问道。
再者,荀淑声名在外,不可能连座像样的房子也买不起,这座一进的小宅,对如今的范云来说,确实简陋了许多。
范云见褚玄机四下打量着且面有诧异,忙冲褚玄机拱了拱手,颇为羞赧道:“老师在太傅府上居住。”
荀淑和章九阳是相交多年的好友,一见面便有说不完的话。
如今他二人住在一起,范云与庾秉淳住在一处。
住在这里,范云本不觉得有什么,但褚玄机是庾三娘敬重的长辈。
在范云的家乡,若是长辈去相看男方的房,便是好事将近了。
即使知道褚玄机并无他意……范云的脸还是红了。
为了给北边战士筹备钱粮,他卖了荀淑赠的三进宅院,换了这间一进的小宅。
简陋也就罢了,未免也太冷清了。
褚玄机想起之前拜访过了几个高官,在别人呼朋唤友,醉生梦死的时刻,范云门口却门可罗雀。
一朝御史门前门可罗雀,联想到范云的性子,褚玄机叹了口气。
褚玄机和范云一出主屋,便听到门外高亢的叫卖声,有人大声道:“快来看快来瞧!玄机夫人嫡传弟子亲手制作的药包!能救命的药包!”
半掩的扉门挡不住叫卖者兴奋的声音,众人争相奔走的声音,喧闹声,褚玄机面色诧异,与面色阴沉的范云对视了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