隆冬天冷,风寒料峭,片状的雪花在空中飞舞,四下里白茫茫一片。
庾三娘收到梅尧臣寄来的信,已是一月之后,信上说,郭少旌出钱向她买粮。
信纸里附着郭少旌的亲笔信。
庾三娘拆开郭少旌的信纸,上面字迹潦草却遒劲有力,其语气用词,颇有几分前世郭少旌的影子。
庾三娘错愕,难不成郭少旌也重生了?
山坳里寂静无声,大雪纷繁而落,站在屋檐之下,想到前世种种,庾三娘心生感慨,杵立在木柱前良久不语。
‘笃、笃、笃’的拐杖拄声在身后响起,庾三娘掩下眼中的复杂之色,转过身来,见一身白色亵衣眼系白带的陈润之拄着拐杖静静地站在门口。
“可是眼疼?”庾三娘拢着貂裘披风走向陈润之,仔细打量着他眼上的白色系带。
白色系带上有淡淡的药渍渗出来。
庾三娘心生异样。
前世与今生真的不同了,前世这个时候,颍川王兵权被夺,王位被夺,一年后战争才爆发,陈润之被启用。
可如今……陈润之的眼睛恢复光明……至少也要两年才行。
今日的庾三娘,不太对劲,是因为别人的来信吗?
陈润之不喜欢这种无法捕捉的感觉,他扔了拐杖,伸手碰了碰额角,“眼疼。”
一觉醒来,庾三娘不在身边。
他们追着庾玉娥的人马来到大别山,一晃过了整整一个月,庾三娘医术高超,琢磨了半个月,便拿出一套诊治法子。
她每日要花七个时辰给他施针,还特意让人弄来干净的冰块。
坚冰反射烈阳炙光射到眼上,他每次都会被那强刺激到流泪。
“天太冷了,以后你起床,要先穿好衣裳再出门。”庾三娘拾起掉在地上的拐杖,拉着陈润之进了屋关上门,“小心着凉。”
陈润之随着她走到榻边,默了片刻还是忍不住问道:“可是外面传来什么消息?”
是褚玄机和那个婴儿的消息吗……为什么他直觉不是?
若真是他二人的消息,庾三娘不会特意走到外面去看信。
庾三娘沉默了片刻,本来,她并不想将此事告诉陈润之。
这便是问鼎之人的悲哀之处,若是一个籍籍无名的小人物,知道攸关社稷的大事,无所作为也无妨,可这人是陈润之,世间当真无愧的陆地神仙。
他若知道这事,只怕容不得他不出山。
可他的眼睛……
庾三娘暗叹了一声,将两封信塞到他手里,语气有些沉重,“……是郭少旌的信。”
郭少旌的信?
因为是郭少旌的信,所以她才避开他,躲到外面去看?
陈润之浑身一僵。
此时此刻,他厌恶自己是个瞎子,若是他没瞎,他便能仔仔细细地看清庾三娘的表情与神态。
此时此刻,他也极其庆幸自己是个瞎子,若他不是个瞎子,如果在庾三娘脸上看到他不喜欢的神色……
陈润之怔愣了许久,见庾三娘也沉默着,好半晌他才拿起信来塞回至庾三娘手中。
嘴角浮起一丝淡到极致的笑容,陈润之轻声道:“我看不见了,不如你念给我听?”
我看不见了。
庾三娘诧异地望了陈润之一眼。
自从她开始为他施针治疗后,他便不愿直面‘眼瞎’这个问题,有时她给他上药,他也不太搭理她,非要用哄的才行。
今日,他这是怎么了?
庾三娘仔细打量了陈润之几眼,这才慢腾腾地拆开信封,“从君圃山庄寄的两封信,一封是梅尧臣写的,一封......”庾三娘的话语顿了顿,“是郭少旌写的。”
她下意识地想要告诉他,这两封信都是从君圃山庄寄来的,她私心里觉得这样说,陈润之会好受一些。
果然,她话音刚落,陈润之苍白的脸色好了许多,他淡淡的‘哦’了一声。
沉闷的气氛陡然一松,陈润之拉着庾三娘上榻,“外面怪冷的,你到外面站了这许久,手脚都凉了吧!快到被窝里来暖和暖和。”
不是郭少旌私下写给庾三娘的便好。
陈润之嘴角慢慢翘起,他二话不说抱着庾三娘上了榻,摸索着拉着被子盖在庾三娘身上。
庾三娘哭笑不得,按住他的手,“等一下,等我脱了靴子。”
陈润之'嗯’了一声,将床头的枕头立起来,半躺在床上,他听到鞋子落到地上的声音。
听到庾三娘解开斗篷系带的声音,待她甫一上了床,他便一把将她拉入怀中,用被子将她裹住拥入怀中。
“信里都写了什么?”陈润之垂首埋在庾三娘的颈部,感受着她温热的气息,他缓缓阖上眼,“你念给我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