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黑一处。
谢挽眠掌心燃起一簇火光。
穿堂冷风灌了进来,火光扑朔不明,将他的脸照得一半明一半暗。
“我如约来了,你们还不现身?”
院落里寥落黑沉,除了他的声音再无旁人出现。
谢挽眠在面对不熟悉的人时,是冷漠甚至无情的。
有风撩动谢挽眠的衣袍。
眼神不动声色沉了下去。
“我倒是头一回见这么嚣张的私生子。”
二皇子冰冷的视线注视他,不紧不慢从柱子后面走出来。
太子同样冷着脸看向他。
“你对自己的身份,知道多少?”
谢挽眠:“比你们知道的多。”
两人对视一眼。
太子走上前:“孤没记错的话……你叫谢挽眠是吧?你既然知道自己的身份,一开始不出现,和小四一起在玄隐仙宗修炼,现在随着小四回来,又是何目的?”
“孤可以理解为,你是想回来认祖归宗吗?”
阴云悄然离开,皎月光辉落进荒芜的冷宫里,谢挽眠收了灵力,垂落的手无意识攥紧。
他是玄皇儿子的事情,是他阿娘临终前告诉他,阿娘说,这辈子都不要去玄天国度,更不要去认祖归宗,玄天国度不是他的归处。
他的前半生里只有阿娘的身影,对父亲这个词很陌生,也经常被人嘲笑自己没有爹,但他不在乎,有阿娘在就好了。
可是阿娘也走了。
谢挽眠至今无法释怀,每个深夜里阿娘独自垂泪的画面。
那是痛苦的、怨恨的。
哪怕至死都念念不忘那个男人。
谢挽眠是恨那个人的。
“我不屑做他的儿子!”
太子和二皇子俱是一愣,诧异比震惊更多。
他们能听出这声压抑的低吼里的恨意。
谢挽眠冷笑:“谢安为何会去修仙,你们心里应当都清楚。为了一个皇位,手足相残,谢安不想失去你们,宁愿自己失去家也要离开。这样的家我又为何要回来?”
“我奉师尊之命随仙尊外出,与你们玄天国度无任何关系!”
他巴不得离玄天国度远远的!
谢挽眠这番话的真假他们二人无从分辨。
二皇子不信他所言,他不想和玄天国度有牵扯,完全可以拒绝不随行。
太子眼中隐隐有动容。
二皇子一把推开人,大步逼近谢挽眠面前,眼底杀意好不遮掩。
“纵使你有千般万般苦楚,你也不该出现在这里。父皇若看见你,你觉得你还能置之身外吗?小四应当还不知道你的身份吧,我瞧他似乎与你关系极为亲近,他若是知晓自己信任的伙伴,是自己的亲哥哥,会如何想?”
谢挽眠不惧与他对视,气势反而能压过他。
淡漠的眸子一错不错盯着面前阴翳的眼睛。
“他不会知道的。”
他和谢安的关系,只会是同宗弟子、信任的伙伴,仅此而已。
阴冷的剑光陡然刺进眼底。
谢挽眠立时后退,惊险擦过他手里的短匕。
二皇子一脸可惜:“反应真快……你也说了,小四为了我们兄弟不反目,抛弃皇子身份去修仙,这人间事啊,他已不能参与……是我们对不住他,所以,你不能出现在他眼前。”
更不能被玄皇看见,打破他和太子隐晦达成的平衡局面。
二皇子招招带着杀意。
连连退避后,谢挽眠沉不住气,旋身踢飞短匕,翻身跃到墙头,低头看他们:“你执意要杀我,我也不会心慈手软的。我与谢安的关系是我们之间的事,你凭何觉得,他知晓我的身份会痛苦?”
他和谢安,从始至终就是两个世界的人。
或许凭空多出一个有血缘关系的人一时难以接受,但绝不会像他们对谢安的伤害那般。
谢挽眠不欲与他们争辩什么,撂下这句话径直跳下墙头离开。
二皇子作势要追上去,被太子拦住。
“呵,你这时候装上心软了?”
太子乜他一眼:“他说的不无道理。”
“……”
二皇子冷笑,转身离开:“行,个个做好人,我做这个坏人!”
太子不语,跟上他离开冷宫。
少顷,阴冷的夜风穿过冷宫,一道虚影缓缓站在明暗交错的光线里,久久凝视远处,宛如一尊雕塑。
*
阁楼里。
施画刚布好结界,倏然闻到一股淡淡的香味,视线一转,落到桌上的紫檀香炉上。
晚间的时候,宫女依照惯例给他们的屋里燃上香料,据说每次仙乐大典举行前,给仙尊们准备的房间都会提前燃上香料。
施画便没说什么。
夜色如墨,黑暗浓稠化不开,窗外的叽喳声逐渐消失,施画彻底进入入定状态。
安静的屋内不多时出现另一道影子。
卫拾舟手心捧着阿梧走过来,阿梧见到施画的第一眼,眼睛都亮了,小手小腿扑腾着跳进她膝上。
来自神魂的天然亲近感。
阿梧与她接触,脑海里霎时浮现过往的记忆,茫然三年的记忆终于被填补完全。
脑海里响起女子清冷不耐烦的声音。
‘保护好卫拾舟,别叫他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