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努力忍了忍,想尽职尽责当好特助这角色,不该多嘴的事情坚决闭嘴。到底还是没能忍住,多说了一句,“其实顾总很不容易,对您也确实用心良苦,可能有的时候方法不太对,但我到他身边这段时间他心里总是想着您念着您的。其他人对他来说都是旁人。
如果程老师对顾总但凡有几分当年的怜惜,就对顾总稍微好一些。
没别的事情,我就先走了。”
关门声响起程静才打微微愣怔的状态中回过神来,尽管陆平语气平和态度淡定,她还是听出了几分怨愤不平。
顾琉琛身体不太好,她之前就发现了,只是没想到这么严重。
陆平说顾琉琛很不容易,可这世上又有谁真正容易?
陆平说要对顾琉琛好点,她不是不想,只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她真的怕重蹈覆辙。
顾琉琛的感情,于她而言是不能承受之重。
她没法确定他的感情会不会又带来一场灭顶之灾,自己能爬起来一次不一定能爬起来第二次。
她是真的……怕了。
卧室里,暖黄的灯光下顾琉琛闭着眼,苍白的脸上是罕见的疲乏倦怠。
他是那种剑眉高鼻皮肤白皙的男子,这样立体的长相通常五官深邃易出高冷美男。
人前,顾琉琛的深邃中总是流露出一种带着距离感的温沉。不理人的时候让人觉得高冷,理人的时候又会让人觉得春风中带着些微料峭。
那是种很矛盾的气质,偏在他身上显得那么得宜。
坐在床边凝视了沉睡的顾琉琛许久,久到有些分不清今夕何夕此地何地时,顾琉琛眉毛突然抽紧唇线也绷了起来,仿佛陷入一场极其险恶的梦中,他整个人都在发抖额头上才消掉的汗珠又细细密密地冒出一层,可他始终没发出任何声音只把牙齿咬得咯咯作响。
这样的情形让程静心头一拧,打算将他摇醒,却被顾琉琛一把抓住手腕,低低呓语,“别走,求你别走。阿静……好冷……我好冷……”
祈求中带着狼狈和卑微……
这个人前光芒万丈的男人,还是没能走出六年前那场大雪。
一颗心仿佛被人来来回回揉搓过,连呼吸都变得艰难。
这个人……在她经历过这么多伤害和现实的残酷之后,在她战战兢兢地维系着那一点点一触即溃的平衡时,还是令她软了心肠崩了防线。
“好,我不走。”
程静任他把自己的手骨捏得生疼,低柔地回了一句。
似乎得到了渴望已久的承诺,陷在梦中的人终于舒展了眉眼沉沉睡去,只是那只握住她腕子的手始终不肯放松分毫。
每当程静试图抽出手来,沉入梦中的人眉尖便会蹙起,变得极不安稳。
三番两次这样,程静索性放弃,顺势坐在木地板上,望着橙黄的台灯发呆。
几时睡着的她完全没印象,再睁眼时天已大亮,然后她发现自己躺在床上,本该在床上躺着的人却不见踪影。
她心里一惊,猛地坐起连拖鞋都没蹬上就跑去开卧室门,恰好浴室的门也被拉开,顾琉琛刚刚冲完澡走了出来,腰间只裹了条浴巾,正抖开浴袍要往身上披。
两人大眼瞪小眼。
程静本有些尴尬,却在瞥见顾琉琛腰腹处的皮肤时惊悚不已。
觉察到程静的反应,顾琉琛当即披上浴袍三下五除二系上腰带,正要说点什么就见程静光着脚跑来,一把揪住他腰间的浴袍系带就要拉开。
顾琉琛下意识地挡了一下,本能地后退一步,后背正好撞在浴室门上。
他敛了敛情绪故意说:“程总这么彪悍叫我很为难。”
程静却根本不理他,固执地扒他浴袍。
顾琉琛几次闪躲都没能叫她停手,只好认命地靠着浴室门一手拢着浴袍,一手挡着她,继续道,“程阿姨,扒我衣服之前你可要想清楚后果,这么对一个觊觎你已久的男人会付出惨痛代价。”
顾琉琛此刻酒醒,又在药物的作用下情绪稳定,心境平和,和昨晚的状态有很大不同。
人前老成的他被程静逼得带了几分局促,耳根处浮起一抹绯红。程静但凡冷静些,就能发现此刻的顾琉琛像个被女恶霸调戏的良家男。
可她此刻根本顾不上留意这些,发狠地拨开他的胳膊一把扯开睡袍……
触目惊心的伤疤不是她的错觉,除了幼年陈旧的伤痕之外,还有条粗陋的伤疤斜斜穿过他右边第三根肋骨蔓延到右腰侧后方,缝合的针脚让伤疤变成了大而丑的蜈蚣,盘绕了他半个身体。
刹那间,一根带着倒刺的鞭子抽在了她心尖儿上。
“这些……是怎么回事?”
那些陈旧的蜿蜒扭曲的伤疤被她的指腹颤抖地抚过,伤疤上本来十分迟钝麻木的神经在这一刻变得敏感,酥酥麻麻的触感如纤细的触角般伸展蔓延,从皮肤表面徐徐钻进心底。
一向人前稳重的男人呼吸微促,本能地瑟缩后,一下握住顺着瘢痕滑动的指尖,声音低沉喑哑,“程阿姨,即使是心疼,你的行为也过了。”
程静抬头望着这个比自己高出许多的年轻男人,与之僵持,“回答我的问题。”
顾琉琛缓缓眨了眨眼,淡淡地答,“出国后仗着年少轻狂,追求刺激,与人飙车斗狠,出了场车祸就成现在这样了。”
程静一眨不眨地跟他对视许久,终于吐出俩字,“撒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