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事。”归青摆摆手,扶着墙壁慢慢走出大门。疼痛如浪潮,冲刷着他的四肢百骸,让那些难以挽回的过错避无可避。
可这痛苦不抵沈怜城万一。
另一边,沈怜城靠在枕头上看着又气又心疼的宋清辉,好笑地说:“好啦,我这不是没什么事吗?”
他拍拍自己的胸口:“如你所见,身体倍棒,吃嘛嘛香。”
宋清辉看着他强做欢颜却难掩憔悴的模样,扁扁嘴,又要哭。
沈怜城又不免安慰了她一番,又细细嘱咐了一些工作上的事宜,这才支撑不住,疲极而眠。
他昏睡了一天一夜,醒来时就看到归青正伏在他的床边闭目养神。
归青小心翼翼地握着他搭在床边的手。他的手指修长而毫无血气,像两块怎么也捂不热的冰,只有与自己手掌相贴的肌肤还留有一点温度。
他姿容俊美,脸色却比他还差,手上和胳膊上裹满了绷带,两个千疮百孔的人在红尘中互相捅刀子,最终两败俱伤。
沈怜城伸出另一只手,戳了戳归青的脸。
他一碰,归青就睁开了眼睛。
“你醒了?”他坐起来紧张地盯着沈怜城,“有没有哪里不舒服?胃还疼吗?需不需要我叫医生?”
沈怜城被他夺命连环问吵的头晕,捂着太阳穴说:“我没事,你在也好,我还有话和你说……不过我说你也太狠了吧,不能因为我怼你几句你就存心给我下毒。”
他不想气氛搞得太凝重,故意插科打诨:“小爷英明一世,吃了你两口菜就被放倒了。”
归青脸一窘,不自在地摸了摸鼻子:“我在和阿秋学做菜。”
“炖鱼太难,我打算从清炒时蔬开始学……你喜欢吃什么菜,等你出院了我买来做给你吃……”
他专捡轻松的说,怕自己停下来就会想到那些猩红摄目的鲜血。关于沈怜城的那些过往,竟怯懦地不敢去问。
有些事一旦剖白,就会瞬间分崩离析。
沈怜城静静地看着他唠唠叨叨,说些家长里短的事,只是由于缺乏和人说闲话经验,话题都很生硬。归青从来没有这么啰嗦过,牵强地没话找话,像是预感到他接下来要说什么。
沈怜城心口一松,突然觉得坦然。
他轻声说:“我累了,归青。”
归青哑然,将沈怜城的手放在自己脸上,淡色的眼睛执迷地看着他,沉默不语。
沈怜城继续说:“你不用费尽心思讨好我,挽留我,甚至故意弄伤自己,只是为了向我证明。”
“我们走到今天,已足够证明彼此的幼稚。很多事过去了就是过去了,各自安好反而能给彼此留一点体面。”
归青闻言目眦欲裂,死死盯着沈怜城每一个细微的表情,想从他的脸上探寻到任何情绪的变化。
哪怕是恨。
可望着沈怜城平静依旧的脸,他终于慌了。
他最怕的事,终究还是发生了。
归青脸颊轻轻贴在沈怜城的掌心微微摩挲,声音温柔而颤抖,带着几分迫切与祈求:“你现在病着,这些事等你出院我们再说,好吗?”
沈怜城低头,不去看他凄怆的眼睛:“该来的,总要来的。”
“爱一个人很累,可恨一个人比爱一个人还痛苦得多。我不愿意再恨你,可也不想爱你。”
“就这样吧,归先生。”
说完,他侧过头,病房里安静极了,只有仪器规律而机械的滴滴声乱人心弦。
一片死寂里,沈怜城耳边忽然传来冰冷而隐忍的声音:“不、可、能。”
他霍地睁眼,就看到归青俯下身,双手撑在病床两侧,将他整个人笼罩在自己身下。他生得本就高大冷峻,这样居高临下,更显得掌控欲十足。
“我们经历过这么多爱恨纠葛,怎么可能就这样轻飘飘地揭过?”
“我做了那么多对不起你的事,凭什么要原谅我?”
归青看着不可置信地放大了双眼的沈怜城,突然笑了。
无欲无求原来是欲望高涨,他清冷薄淡的外表轰然破碎,露出里面奇诡的、偏执的、阴暗的本质,像个不管不顾的疯子。
“城城,就算是死,我们也要死在一起。”
归青捏着沈怜城的下巴,不顾对方的挣扎,在他额头上印下一吻。
“哪怕恨,你也要恨我一辈子。”
说完,他给沈怜城体贴地掖好被子,从容地转身离去。
*
宋清辉担心沈怜城,特地大半夜摸过来看看。医院的走廊安静得吓人,只有角落里坐着一个细长而熟悉的身影。
宋清辉看道这抹人影却是气不打一处来,雄赳赳气昂昂就要冲上去继续理论。可她走近以后听到隐约传来的,细小的抽泣声时,霎时间呆住了。
她难以置信地看过去——
归青毫无活人气地坐在长椅上,像一尊冰冷的塑像。他虽然仰头闭着眼睛,却仍有大颗大颗的眼泪滚下来,打湿了他胸前的衣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