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洛冰河随柳清歌走向百战峰练武场时，先听到的是松间沙路、浪声滔滔，后看到广阔草原之上浅草摇曳。

湛蓝天空之中白云千载悠悠，岁月如流水般一去不回，然清风吹拂之时，那种轻柔而真实的触感，却永恒存在。

若我们终将赶赴死亡，一粒沙尘如何与天地争辉？

若我们真正得到永生，无限的时光又该陷入何等虚无？

何为枷锁，何为自由？

何为有用，何为意义？

太多东西抓不住，太多事情改变不了。当爆裂的水流自半空砸下，身在瀑布底部的人当如何逃离？

活，是因为想活。

死，是因为乐意。

人抓不住风，却能真实的感受到清畅。

如此，足矣。

——

意象。

洛冰河眼含震惊的望向高坐于楼台的青衣人，沈清秋跪坐的动作相当标准，腰板挺直、姿势儒雅。

繁复的峰主服随他的手腕拨动散发出玉石敲击之声，宽袍大袖随微风飘荡，颇为仙风道骨，还有些超凡入圣的意味。

以琴传情，以曲共音，将灵力附加于声波之中，将此方空间拉入心念之中。

与梦魔的梦境有异曲同工之妙。

不过，沈清秋的目的是将自己的‘剑意’通过场景具象的展现出来，帮助这些弟子理解‘道’，提升顿悟几率。

梦魔的梦境大部分用来战斗、困敌、了解一些旁人不愿意让其他人知道的事情。

嗯……

这个不重要！

重要的是，沈清秋已经摸到了‘道’的门槛，具备了元婴及化神的资格。

这对洛冰河压制沈清秋非常不友好。

本身洛冰河因年纪的原因与沈清秋境界便差距过大，若不是上一世将沈清秋压得太死，再加上沈清秋杀了那么久都弄不死他，洛冰河反复深化着‘你杀不死我，就等着我长大后重来一次’，硬逼沈清秋产生心魔。

就柳清歌随随便便打几下就能将他压制住的样子，沈清秋亦是能随便拿捏他。

只不过沈清秋不屑于‘囚禁’于他，更不愿意每天一睁眼就是砍人杀人，干脆将人当成看不见。

在洛冰河提及想感受‘慈师’后白眼一翻，毫不犹豫让他立刻滚，哪怕是几年后历史再一次重演，也不愿意花一丝心思陪洛冰河玩过家家。

丫的。

一时半会洛冰河甚至不知道该夸赞这家伙真够‘一以贯之’，还是该愤恨这家伙真是怎么打怎么压都改不掉狗毛病。

现在，资质绝佳、根基深厚、心境相当沉稳的沈清秋，已经触碰到另一个阶层的门槛了。

洛冰河……

总不能再纠缠着对方，试着将人逼出心魔吧？

真把人逼急了，沈清秋真敢将他碎尸万段后丢火里烧啊。

——

“他的‘意’，越发圆满了。”

柳清歌凝视着静心弹琴的沈清秋，忽的感叹一句。他以剑入道，沈清秋以文入道，而今看起来，他还需要多闯几个秘境，将剑磨得更锋锐些才行。

“那是什么？”洛冰河侧头问道。

上一世，虽说他修为达到至高，但修真界的最高修为也就是金丹。魔族倒是有元婴，但除了寄存于他脑海之中的梦魔外，便不曾遇见其他人。

两世交接之处，他曾问过【天道】，天道对他叹口气，没有正面回答他，只是询问他真的要已经不受它控制的‘沈清秋’，而不是那个专门从异界拽过来的灵魂吗？

洛冰河很认真的思考了一下。

【天道】说，那个‘沈清秋’是由于【洛冰河】的许愿而来。

因为【洛冰河】在无尽的岁月中感到无聊，又羡慕真正的长辈、师徒情，【天道】与【系统】做了交易，让出一部分世界本源，从异世寻个‘心疼洛冰河’的灵魂，将其投入【沈清秋】的壳子里。

所以沈垣兢兢业业的走剧情，最终培养出‘冰妹’。

按理说，这样的结局是非常完美的，当它更正为〈渣反〉时，之前的世界〈狂傲〉可以当成废档丢掉了。

可——【冰哥】与【冰妹】的差距实在太大，所以最原始的、最开始的那个三界尊主，愣是凭自己的不甘不愿，将〈狂傲〉世界从废档中独立出来，守着近乎破碎的世界，向天道再次发出不满来。

世界是眷顾【洛冰河】的，无论是向他讨要‘长辈情’的【冰哥】，还是得到感情后转化为冰妹却依旧不甘心的【冰哥】，【冰哥】要与【冰妹】割开，世界就分裂。

但〈狂傲〉已失去太多东西，一些传承、气运、灵气、底蕴，虽说依旧存有，但终归是，除了气运之子外，再也养不出更多高级人才了。

而那些本有资格更进一步，最终却无法寸进之人，天道给他们的安排，除了正常陨落，就是死于意外。

毕竟，世界总是要先保证自己存活，不能再出现下一个想要推翻天道的……化神强者。

‘如何解决？夺了那个世界吗？’

洛冰河如此问道。

如果自己的世界是因为失去大部分能源去供养新世界，那么将另一个世界弄死，是不是能源就会回来？

【天道】笑了，给洛冰河打了个比方：我们的世界就像是母体，当它孕育新生儿时，孩童会自发的吸取母体营养。

那么，杀死这个‘孩童’，可以防止自己的本源流逝，却无法补回已经失去的营养。

失去的就是失去了，除了外部重新补充，是没有办法‘重来夺回’的。

就像是断肢无法重生，所有被疗愈的伤痕可以被记忆忘掉，却永恒存在。

所有想忘记的来时路，才是真正支撑他站立的血骨。他可以将它压在心里深处，却如何能真正的全然抛弃？

‘那该如何？’

【等】

‘等？’

【所谓底蕴，本就是时光的叠加。当水滴凝聚成河流时，自会生出鱼虫】

【只是……想要建立需要很久，想要摧毁却很容易】

【世界偏爱于你，它如何发展，皆在你一念之间】

【这一次，别再将它搞得支离破碎了】

铮铮琴音行云流水般涌出，洛冰河抬头仰望那个青色的身影。

很早之前他曾怀着崇拜心态想要亲近，却在经历一系列事件后将明月拉下泥端。可惜，月亮本质是石头，还是凹凸不平又臭又硬的顽石。

想要将石头打磨成想要的模样，实在是一件非常考验心态的事情。

最后的结局是，这块石头不是女娲的补天石，而是能砸碎一切带着大家一起死的灭世手段。

哪怕是重开一世，沈清秋都任性得半点委屈不受，一点甜头不给，不爽就打、不开心就骂。

对着以少年身份掏心掏肺陪伴他的洛冰河，少年沈清秋时刻想着弄死他。面对十年后完全没有记忆的洛冰河，下手也黑得狠。

愣是逼的满腔柔情的洛冰河天天跟他干架，半点记忆没有只想要长辈关怀的洛冰河完全黑化。

真的是……

给你外挂都不会用！

——

“‘意’，是修真者所追逐大道的具象化。”

柳清歌对洛冰河并没有太大恶意，只不过是沈清秋半夜发疯，将柳清歌搞出一肚子怨气。

在简单调查后发现洛冰河是惹怒沈清秋的罪魁祸首，所以将人揍上一顿泄气而已。

当然，洛冰河能在他手下不停爬起来继续战斗，这种不屈不挠的性情，还是很合柳清歌胃口的。

再加上这家伙后面所用招式相当简单干脆一针见血，与清静峰那种花里胡哨的技法有很大不同，柳清歌难得动了几分惜才之心。

沈清秋非常不喜欢这个弟子，这个弟子又很符合百战峰的作风。他与对方打个商量，将人搞过来之后，沈清秋回清静峰作妖，他得一个天才弟子，这个结局相当之完美。

当然，沈清秋那边肯定是没问题的，毕竟沈清秋被对方气得都跑到他这边借宿。

那么，现在就该展示一下百战峰的优秀，让洛冰河主动想要留下。

“大道五十，天衍四九、人夺其一。”

“当修真者想踏入大道时，需要先找寻自己追逐的方向。树立目标，向它靠近。”

“这其中的过程，就是‘修炼’。”

“所以修真，其实是修心。意之所在，心之所念。而这些外在的招式和修为，不过是附带罢了。”

柳清歌极其认真的给洛冰河普及进阶之法，完全没考虑过一个普通的练气期弟子能不能听得懂：

“我以我心修其身，我以我剑正天下，哪怕是血荐轩辕，亦无悔矣。”

“无悔……”洛冰河稍稍侧头，看着上方一曲终了的人：所以，你从始至终都不曾后悔，是因为自认从来没有错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