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等,咖啡店?
咖啡。
“叮咚——”
棕褐色的液体中,漂浮的冰块轻轻相碰,平静水面上荡起清脆回响。
回响消弭后,湖面深处远远晕出一抹人影。黑发、白衬衣、右手端着外带的咖啡杯,正略侧着身遥遥望过来。
即便那人面容神情压根看不分明,梁檐还是瞬间得出了答案。
他下意识迎上前,却不小心一踏踩碎了脚下的湖面。
糟糕。
转瞬间,水浪骤起,雾霭弥漫,水声轰鸣间湖底似乎有巨兽正蓄势苏醒,记忆的画面扭曲着挤撞着仓皇奔逃,直看得梁檐眼花缭乱。
他竭力捕捉每一帧画面,但所有能够在转瞬间被眼睛捕捉、头脑处理的信息——
在木棉树下沉睡的宋过白,在楼道里和母亲陌然对峙的宋过白,在决赛舞台上掌控全场的宋过白,在歙远的夜晚生疏地对着蜡烛许愿的宋过白,在美术馆停车场里把对家一脚踹进车斗的宋过白,在工作室里挑灯熬大夜的宋过白,在废弃酒店里——
桩桩件件,无一遗漏,都是那个人。
“艹,我知道了!”梁檐突然大吼一声。
“嗯?”宋过白从刚才起就一直眼眨不眨看着他,被吓了一大跳。
“我找到答案了,”他舒展眉头,将宋过白刚才缩回去的手拉过来,攥进手心,由衷感叹道,“原来从那时我就已经...”
“啊?我?我怎么了?”
“没有没有,口误,口误。”梁檐赶忙摇头。
“不招供吗?”宋过白略带危险眯起眼,“患者不配合治疗我可是会很头疼的。”
“哎哎,您可别激动,我坦白!我终于想起来是什么时候开始不对劲了,”梁檐指腹轻轻摩挲着宋过白手背,另一只手支起脑袋偏头看他,忍住笑意一字一句道,“电、梯、井。”
“....什么?”宋过白没反应过来。
“山上的废弃酒店,空置的电梯井,你还记得吗?当时我们在走廊里摸黑找最适合观景的房间,结果你差点一步踏进去来一场肉身蹦极。”
去年11月,银杏谷郊游,在废弃酒店的小队探险。
宋过白记起来了当时的惊魂一瞬。那是和死神擦肩而过的踩空一步,多亏梁檐在最后一刻出手把他拽进怀里,救了他一命。
梁檐还在洋洋得意:“我好好捋了一遍,出毛病就是从那之后开始的,百分百绝对没弄错!”
宋过白看着他毫无自觉地张牙舞爪,只觉脸上有点烧。
虽然早猜到梁檐的答案肯定和自己有关....只是万万没想到,居然这么早。
从那时起,你就已经喜欢我了。
——你刚想说的是这句话吗?
宋过白心里这么想着,下意识就问出了口。
梁檐脸上一滞,很不自在地矮下脖子:“咱能别这么奔放直球么,我再没心没肺...偶尔也是要点面子的。”
“....呃...嗯。”宋过白悄悄往后挪了身子,把煮熟的脸往帐篷帘子的阴影深处埋了埋,本指望梁檐能再说点什么缓和气氛,结果这货居然不再逗趣,跟着安静下来。
——要不是宋过白发狠挣扎了一下也没能挣脱梁檐握住他的手,他可能还真以为梁檐像他自己说的,在因为心思被戳穿而尴尬。
有共情这种作弊能力在,我再怎么想藏也藏不住啊。宋过白绝望叹气,觉得自己压制不住的害羞像一份正在被细细享用的餐点。
怎么还不放手?快说点什么啊!焦躁逐渐上涌,他竭力想想点别的转移思绪,抬眼撞进梁檐投来炯炯含笑的温柔眼神,瞬间又被卸了力气。
万籁寂静中,两人手心手背紧贴着,成为帐篷里最新的高温热源。
不知过了多久,“唰啦啦——”,一阵夜风溜进帐篷扑向画了一半的折线图,梁檐眼疾手快按住纸页,图中硕大的墨点在风中剧烈颤抖,急欲延展出下一段折线。
梁檐感到一阵头痛,有什么东西似乎即将呼之欲出。
“啪”,帐篷外,露营灯被吹掉在地上,世界突然重新落回黑暗。
“摔坏了?我去看看。”宋过白刚试图起身,却被一股不由分说的力道拽向后方,摔进一个温暖的怀抱。
力度之大,几乎让宋过白以为自己在重新经历废弃酒店里的惊魂一刻。
“别动...等等,你等等...我知道了,”他听见头顶上方传来低喃,“你让我画的图....我终于明白你的意思了。”
宋过白仰头,试图看清他的脸,黑暗中只是徒劳。
方才拦住胸口的手缓缓向上,趁势抚上他暴露在外的脖颈。
“我明白了,学长,你说得对。”哑哑一声叹息。
“——你确实是一切的罪魁。”